第一百零八章皇的悲歌，与魔鬼的棋盘
居酒屋内凝固的空气，仿佛被源稚生那双燃尽了所有光芒、只剩下死寂的邪眼冻成了冰。
那是一种比刀锋更锐利，比深渊更沉重的压迫感。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攥住了，呼吸困难。
他下意识地往楚子航身后缩了缩，心里疯狂地刷着弹幕。
“完犊子了完犊子了！这是正主找上门了啊！刚才还在吹牛逼要杀八岐大蛇，现在人家八岐大蛇的‘亲戚’就堵门口了！这下好了，前菜没吃上，直接被当成主菜给片了！”
楚子航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另一只手，已经无声无息地垂向了倚靠在吧台边的村雨，那包裹着刀身的黑布下，仿佛有心跳般的轻微脉动。
他的黄金瞳亮得惊人，冷静地锁定着源稚生，像一头准备扑杀的猎豹，评估着发起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酒德麻衣和苏恩曦也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一个眼神交错，已然完成了攻防部署。
零那娇小的身影更是纹丝不动，却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随时能射出死亡之箭。
整个居酒屋，除了依旧专心致志打游戏的绘梨衣，和那个仿佛事不关己的沈云轩，所有人都变成了一尊尊蓄势待发的杀戮雕像。
然而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源稚生并没有看向那个策划了一切的罪魁祸首沈云轩。
他也没有看向那个正用同情的目光打量着他的路明非。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村雨。
他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那个身材丰腴、正慢悠悠翻动着烤串的老板娘身上，然后缓缓地走到了吧台前，拉开了一张距离沈云轩最远的空椅子，坐了下来。
他身后的乌鸦和矢吹樱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警惕，但还是收敛了杀气，一左一右地像两尊沉默的门神，守在了他的身后。
居酒屋里的杀气，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
路明非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满脑子的问号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这是什么操作？打不过就加入？还是说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准备先喝杯酒润润喉，然后一口盐汽水喷死我们？
“老板娘。”
源稚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板。
“一杯‘残心’。”
老板娘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从酒柜里取出一只朴素的白瓷清酒杯，又从一个贴着黑色标签的酒瓶里，倒出满满一杯澄澈如水的酒液，推到了源稚生面前。
源稚生端起酒杯，那双曾经能轻易操控蜘蛛切的手，此刻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他看着杯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张苍白而又陌生的脸，然后，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如同燃烧的炭火，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那股灼痛感，却远不及他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我去看过了。”
他放下酒杯，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决绝的平静。
他依旧没有看沈云轩，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又像是在对过去的自己宣判。
“源氏重工的下面，那两层是赫尔佐格的地狱。”
他的声音很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那些被当做素材的‘鬼’，那些被扭曲的生命，那些……浸透了整个蛇岐八家罪孽的实验室。”
“我亲手处理了。用忠于我的部下，将那里，连同所有相关的研究资料，付之一炬。”
矢吹樱的眼神微微一黯，乌鸦则是默默地推了推眼镜，镜片下的目光复杂难明。
他们知道，少主口中的“处理”，意味着一场怎样血腥的内部清洗。
那些执行赫尔佐格命令的研究员，那些看守，无一幸免。
这是大家长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切割。
说完，源稚生缓缓转过头，那双死寂的邪眼第一次正视着沈云轩。
那目光中没有了仇恨，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殆尽的灰烬般的空洞，以及……一丝隐藏在最深处的卑微乞求。
“帮我引荐他。”
“稚女，或者说……风间琉璃。”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仿佛是从血肉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我想见他。我想……当面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我想告诉他，当年的那一刀，不是因为我恨他，而是因为我……太蠢了。”
说到最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浓得化不开的自嘲。
那份迟到了十几年，沉重到足以压垮灵魂的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当然，”他的眼神瞬间又变得锐利如刀，“那个该死的罪魁祸首，我也绝不会放过。无论他藏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我都会把他揪出来，让他用最痛苦的方式，为他所做的一切，赎罪。”
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是一个王者在信仰崩塌后，选择用最残酷的方式与自己的过去诀别。
他没有选择逃避，而是选择背负起所有的罪，然后，踏上一条注定孤独而又血腥的复仇之路。
酒德麻衣看着他，那双绯色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属于同类的怜悯。
源稚生似乎觉得说得还不够。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了那个正抱着游戏机，好奇地看着他的红发女孩。
当他的视线触及绘梨衣那双纯净到不染尘埃的深玫瑰红色眼眸时，他那如万年寒冰般的眼神奇迹般地融化了一丝。
那是一种混杂着愧疚、疼惜与血脉相连的复杂情感。
“我和上杉家的老爹……聊过了。”
他的声音放缓了许多。
“他都告诉我了。关于黑天鹅港，关于我们三个……”
他的目光在沈云轩和绘梨衣之间来回移动。
“她是我的亲妹妹。”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却重逾千斤。
他死死地盯着沈云轩，那双邪眼之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皇”的威严与警告。
“你可以利用我，可以算计我，可以把我当成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这些我都不在乎。”
“但是，如果你敢让她受半点委屈，如果你对她不好……”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源稚生，就算是拼上这条烂命，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这番话让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路明非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前一秒还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下一秒就变成了托付妹妹的大舅哥？这剧情走向比过山车还刺激！老大这到底是来屠龙的，还是来抢亲的？
沈云轩听完这番堪称“大舅哥宣言”的话，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甚至还有闲心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直到源稚生说完，整个居酒屋再次陷入死寂时，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斯文败类似的微笑。
“当然没问题。”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番带着威胁的宣言，不过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问候。
“兄妹团聚，父女相认，这可是人间喜剧，我最喜欢看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澄澈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映出他那双深不见底，充满玩味眼眸。
忽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凝视着杯中自己的倒影。
一个念头，一个疯狂、大胆、却又充满了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划破了他脑中的所有迷雾。
一个……能将眼前所有看似混乱的棋子，全部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足以网罗天下的大网的计划。
他嘴角的笑意，变得愈发浓郁，也愈发危险。
那是一种棋手在看到一步绝世妙招时，才会有的，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抬起头，看着源稚生那张写满了决绝与痛苦的脸，用一种充满了诱惑力，仿佛魔鬼低语般的语气缓缓开口。
“不过，源稚生。”
“你想赎罪，你想复仇，你想保护你的妹妹。”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
沈云轩微微前倾身体，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两个旋转的漩涡，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用一种……更高效，更彻底，也……更符合你‘皇’之身份的方式来完成这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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