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残局的棋手，与格陵兰的雪
当源稚生推开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门外的走廊里，灯光明亮如昼，却照不透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死寂。
以犬山贺为首，风魔小太郎、龙马弦一郎、樱井七海……所有蛇岐八家现存的手握实权家主，一个不落地全都静静站在那里。
他们穿着最正式的纹付羽织袴，神情肃穆，仿佛在等待一场决定家族命运的审判。
在看到源稚生走出来的那一刻，以犬山贺为首，所有家主齐刷刷地深深鞠躬，头颅几乎要垂到地面。
这是一个臣服的姿态。
一个毫无保留向新秩序低头的姿态。
犬山贺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算计与不甘，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敬畏与恐惧。
“我等已收到三位殿下的联合声明。”
他的声音苍老而又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恭顺。
“赫尔佐格此獠，罪恶滔天，欺瞒我等，罪不容诛！我等愿奉三位殿下之命，集全族之力，誓死清除此等叛逆，以正家族大统！”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源稚生，望向他身后那个正抱着游戏机，一脸茫然的红发少女。
“请殿下……下令！”
这一声“殿下”不再是敷衍，而是发自内心的战栗。
源稚生看着眼前这些曾经与他平起平坐，甚至还在暗中盘算着如何争夺权力的老家伙们，心中没有半分得意的快感，只有一种无尽的悲凉。
他终于明白，沈云轩为他铺下的是一条怎样的路。
一条用鲜血、阴谋与大义名分铸就，无法回头的皇者之路。
他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让开了通往办公室的道路。
这个简单的动作，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犬山贺等人鱼贯而入，在距离那张黑曜石圆桌五步远的地方，再次深深鞠躬，这一次他们是对着那个坐在主位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的男人。
“闲聊时间结束。”
沈云轩终于开口，他放下酒杯，站起身。
“现在，开个作战会议。”
他的声音平淡，却不容置喙。
“赫尔佐格的目标是神骸，地点在红井。他现在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是为了什么？”
沈云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像一位提问的导师。
“掩护。”
屏幕里的宫本志雄立刻回答。
“用全城的混乱，来掩护他抵达最终目的地的行动。”
“很好。”
沈云轩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的任务不是去阻止混乱，那是在给他帮忙。我们的任务是在混乱中精准地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他转向苏恩曦和宫本志雄。
“两位技术主管，我需要你们联手，不计代价夺回‘辉月姬’的部分权限。”
“赫尔佐格很可能已经通过物理手段切断了它与红井区域的链接，但整个东京的监控网络还在。”
“把他的动向给我锁死在地图上。同时，启动‘铁穹神殿’的最高级别防御，东京的排水系统，就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
“明白，”苏恩曦应道，“但赫尔佐格毕竟是前任技术主管，完全夺回权限需要时间，期间可能会有数据致盲。”
“所以需要B计划。”
沈云轩的目光转向风魔小太郎。
“风魔家主，你的忍者部队，渗透进赫尔佐格可能藏身的每一个角落，充当我们的眼睛。一旦‘辉月姬’的视野丢失，我需要你们用命来填补画面的缺失。”
“嗨！”
风魔小太郎沉声应道。
“犬山贺，你的家族负责东京所有对外港口、机场的物理封锁。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龙马家和樱井家，负责整合所有还能调动的暴力部门，控制地面局势，疏散民众，为我们争取时间。”
“楚子航。”
楚子航抬起头，正在擦拭村雨的手停了下来。
“你和源稚生底下的人组成突击队，一旦锁定位置，你们就是刺穿他心脏的尖刀。”
一场决定了整个东京命运的会议，就在这样高效而冷酷的问答与指令中迅速结束。
家主们带着各自的任务，神色凝重地离去。
整个蛇岐八家，这部沉寂了近一个世纪的古老战争机器，在三位“皇”的联合授权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沈云轩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到了芬格尔面前。
他将其中一杯放到芬格尔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抿了一口。
“尝尝，正宗的手摇咖啡。我猜昂热校长在芝加哥的办公室里，喝的也是这个牌子。”
芬格尔眉开眼笑去拿杯子的动作，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沈云轩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斯文败类的微笑，但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静静地凝视着他。
“我得感谢昂热校长，这么配合我的计划。”
沈云轩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天气。
“我这边刚准备好鱼饵，他就把他的‘眼睛’给送上门了，省了我不少事。我特意让明非去接你，就是想看看，我这出戏的第一个观众，长什么样。”
他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着咖啡杯。
“我几个小时前才给你打电话，要求你在网上散播‘恺撒任执行官’的假消息，主要是为了钓鱼。”
“结果呢，你只用了区区几个小时，就横跨半个蓝星，提着箱子空降成田机场。”
“芬格尔，从芝加哥飞东京要十三个小时，算上准备时间，你毫无疑问是在我给你打去电话前就出发了。”
沈云轩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告诉我，芬格尔，我的‘监察官’先生。”
“昂热那个老家伙，是未卜先知，还是说……他觉得派一个A+级就足够监视我了？”
芬格尔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那张贱兮兮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老大！你这话说的，可就太伤我心了！天地良心，我芬格尔·冯·弗林斯，对你的忠心，可是日月可鉴啊！”
“行了，别演了。”
沈云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你的演技骗骗那些校董会的蠢货还行。”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我明牌告诉你，芬格尔。我这次的计划很重要。”
“重要到……如果成功了，或许我有机会帮你，弥补当年在格陵兰冰海之下留下的那个……遗憾。”
“格陵兰”三个字，像一柄由极北寒冰铸就的无形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芬格尔的心脏上。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副玩世不恭、贱兮兮、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的面具，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他那双总是闪烁着鸡贼光芒的眼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焦距，变得空洞而又深邃。
仿佛透过这间奢华的办公室，他看到了那片埋葬了无数希望与生命的永恒白色炼狱。
冰冷的风，刺骨的雪，深不见底的黑色海水，还有……通讯频道里，那个女孩最后传来夹杂着电流声的绝望呼喊。
Eva。
那个名字，是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也是他，以及施耐德部长，背负了一生的罪。
“你……”
芬格尔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龙王的力量本质是篡改现实的法则。”
沈云轩平淡地继续说道。
“灵魂是什么？在炼金术和某些高阶言灵的领域里，它或许可以被视为一种高度复杂的信息流。格陵兰冰海之下，Eva最后的通讯信号被学院记录了下来。”
他靠回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咖啡，眼中闪烁着一种属于赌徒的自信。
“当我站上那个权柄的顶端，世界的规则将由我来重写。我不能保证‘复活’她，但我可以尝试去‘重构’那段信息，让那段绝望的信号，重新在一个新的载体上响起。”
“这是一个疯狂的实验，失败率可能是无限大，但……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他的话像魔鬼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怎么选，看你自己。”
沈云轩放下了咖啡杯，站起身，不再看他。
“你可以继续当昂热的眼睛，把他想知道的一切，都汇报给他。毕竟他才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屠龙者，是秩序的象征。跟着他，最稳妥。”
“或者……”
沈云轩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可以选择赌一把。赌我这个‘篡位者’，能赢下这场牌局。”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
芬格尔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擦去额角的冷汗，那张总是挂着贱笑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属于赌徒的前所未有疯狂。
他拿起那杯已经凉透的咖啡，一饮而尽，那苦涩的滋味，仿佛格陵兰冰海那刺骨的海水。
然后，他看向沈云轩的背影，用一种沙哑到近乎陌生的声音，缓缓开口。
“老大……你说的都很好听。但这种逆天改命的事，总得有代价吧？”
沈云轩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芬格尔的眼神在剧烈地颤抖，却又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
“昂热校长是为了屠龙，为了复仇。那你呢？你篡夺旧王的权柄，是为了做什么？成为新的王，还是……别的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沈云轩，一字一句地问。
“我这条烂命，早就在那片深海中丢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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