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残局的棋手，与无声的邀约
那辆载着“贫农监察官”的丰田世纪，最终没有驶向任何富丽堂皇的酒店，或是戒备森严的源氏重工。
它穿过新宿的繁华，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后巷，停在了那家名为“忘忧”的居酒屋门前。
芬格尔被路明非和楚子航领进那扇不起眼的蓝布门帘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想象中的“前线指挥中心”，至少也该是个摆满了各种高科技屏幕，气氛紧张到能拧出水来的作战室。
可眼前……昏黄的灯光，狭小的空间，一个系着围裙、专心烤串的丰腴老板娘，还有那股混合了酱油、炭火和清酒的那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烟火气。
这TMD……分明就是个深夜食堂啊！
吧台前，沈云轩依旧坐在那个老位置，正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温热的清酒。
他身边绘梨衣已经放下了游戏机，正小口小口地吃着一串烤得焦香四溢的鸡肉丸子，小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
而在吧台的另一头，那个角落里，此刻正坐着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华丽到近乎妖异的演出服的男人。
他化着精致的妆，眼角用眼线笔勾勒出修长的弧度，嘴唇涂着一层淡淡的珠光色唇彩。
一头长发瀑布般披散在肩头。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用一双比女人还要妩媚的眼睛，幽幽地看着吧台后面那面挂着各种酒牌的墙壁。
风间琉璃。或者说，源稚女。
当源稚生跟着乌鸦和矢吹樱，再次踏入这家居酒屋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然后凝固。
他的脚步停在了距离吧台三步远的地方。
他的目光越过了所有人，死死地落在了那个妖冶的红色身影上。
空气中那股刚刚还算温馨的烟火气，瞬间被一种带着血腥味的冰冷悲伤所取代。
源稚生那张苍白的脸，血色尽褪。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风间琉璃也感受到了那股视线。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
当那双妖媚的、总是带着一丝戏谑笑意的眸子，与源稚生那双燃尽了一切，只剩下灰烬的邪眼，在空中交汇时，整个世界都失声了。
没有预想中的拔刀相向，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一种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沉重，更加悲伤的沉默。
那是跨越了数年时光，跨越了无数阴谋与鲜血，跨越了生与死的……对望
路明非在一旁看得心都揪紧了，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哥……哥……”
许久，风间琉琉璃的嘴唇里，才挤出两个带着哭腔的破碎音节。
他那张总是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上，那层用伪装和仇恨堆砌起来的坚硬面具，在这一刻，寸寸龟裂。
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从他那妖冶的眼角滑落，冲刷开精致的眼线，留下两道狼狈的黑色泪痕。
“你……还是来了。”
源稚生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那双曾经能轻易挥动蜘蛛切，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
他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想说“我不是故意的”，想说“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但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股带着铁锈味的酸涩。
最终，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
然后在那个曾经是他整个世界的弟弟面前，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这个动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可是源稚生！蛇岐八家的天照命，曾经的大家长，东瀛极道的皇！他竟然……跪下了。
“稚女。”
源稚生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当年的事……是我的错。”
风间琉璃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兄长，那张因为哭泣而扭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
“错？”
他笑得凄厉，像一只受伤的夜枭。
“一句‘错了’就能抹去我在这些年所承受的所有黑暗和痛苦吗？一句‘错了’，就能让那些被赫尔佐格变成‘鬼’的同伴们重新活过来吗？”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了源稚生的衣领，那双妖冶的眸子里迸发出滔天的恨意。
“源稚生！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他咆哮着，嘶吼着，将数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痛苦和怨恨都倾泻了出来。
源稚生没有反抗，任由弟弟揪着自己的衣领，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死灰色的绝望。
然而，风间琉璃的拳头，终究没有挥下去。
他只是死死地抓着源稚生的衣领，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伤而剧烈地颤抖着，最终化作一声充满了无尽疲惫的长长叹息。
他松开了手。
“赫尔佐格……”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那个名字。
“那个老杂种，他现在在哪？”
源稚生缓缓睁开眼，声音嘶哑地回答。
“他的傀儡，被上杉家的老爹带走了。他的本体……不知所踪。”
“呵。”
风间琉璃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他跑不掉的。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他挖出来。”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看向源稚生，那双红肿的眸子里，只剩下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决绝。
“源稚生，我跟你合作。等我们亲手宰了赫尔佐格那个老杂种之后……我们之间的账，再慢慢算。”
“好。”
源稚生脸上露出了一丝解脱般的平静。
“到时，我的命是你的。”
一场跨越了数年的恩怨，就在这样一种诡异而又决绝的氛围中，达成了暂时的休战协议。
沈云轩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甚至没有觉得无聊，只是在冷静地评估。
‘可以了。’他在心里想，‘仇恨的燃料已经加满，复仇的刀刃也已磨利。这场家庭伦理剧的演出效果不错，演员情绪饱满，可以落幕了。接下来，该把这股力量用在对的地方。’
他站起身，走到绘梨衣身边，轻轻地揉了揉她柔顺的暗红色长发。
“走吧，绘梨衣。这里的戏看完了，我们去下一个片场。”
沈云轩的声音很轻柔。
绘梨衣乖巧地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烤串，拉住了他的衣角。
沈云轩拉着绘梨衣，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居酒屋，仿佛身后那对刚刚达成生死之约的兄弟，只是两个已经完成使命的棋子。
路明非和芬格尔在旁边已经看得完全石化了。
“我靠……”
芬格尔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用气声对路明非说。
“老大这逼格……简直了！人家兄弟俩在这儿上演世纪悲情大戏，他老人家在心里打了个分，然后直接拉着女主角转场了？这他妈……才是真正的导演啊！”
路明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
半小时后。
源氏重工，最顶层，那间曾经属于橘政宗，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办公室。
此刻这里已经大变样。
所有的日式装饰都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现代科技感的简约风格。
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张由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巨大圆桌取代了原本的矮几。
所有人都到齐了。
沈云轩坐在主位，绘梨衣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专心地玩着新下的游戏。
楚子航、路明非、芬格尔站在他们身后。
酒德麻衣、苏恩曦、零，这三位魔女，则占据了圆桌的一侧。
而在她们对面，是神情复杂的源氏兄弟，以及他们身后沉默的乌鸦和矢吹樱。
一场前所未有足以颠覆整个混血种世界格局的“作战会议”，即将开始。
沈云轩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旧皇，新皇，隐皇的代表。
卡塞尔的精英，魔鬼的使徒，新闻部的贫农监察官。
所有看似不可能凑在一起的人，此刻都因为他而坐到了同一张牌桌上。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黑曜石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
背后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东京璀璨的万家灯火，仿佛一片匍匐在他脚下的星海。
“诸君。”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
“欢迎来到我的棋局。”
“舆论的号角已经吹响，卡塞尔的监察官也已就位，蛇岐八家……”
他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名浑身湿透、神色惊惶的岩流研究所研究员冲了进来，他甚至顾不上礼仪，嘶声喊道。
“不好了！赫尔佐格……赫尔佐格先动手了！”
苏恩曦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瞬间弹出了无数红色的警报。
她脸色一变。
“东京湾，多摩川河口的‘铁穹神殿’系统被未知力量从外部强行激活！大量的海水正在被超高速抽入地下水道系统！”
圆桌正中央的全息投影瞬间切换，显示出东京地下庞大如迷宫的排水系统图，一条刺眼的红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一个点延伸——深红之井！
宫本志雄的影像也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剧烈晃动的控制室，他吼道。
“是‘龙类’的言灵！对方在利用‘铁穹神殿’，试图用水压引爆深红之井里的高浓度地狱犬毒素！他要用水淹没整个东京！”
沈云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一丝兴奋的战意。
他不是要宣布盛宴开始，敌人却已经替他揭开了幕布。
他看向源稚生，声音平稳而有力，仿佛一切仍在掌控之中。
“前任大家长，你的旧部还能调动吗？”
源稚生猛地站起，那双死寂的邪眼中重新燃起了属于皇的火焰。
“源氏所属，随时待命！”
沈云轩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楚子航和路明非。
“师兄，衰仔，热身结束。”
他伸出手指，在全息地图上，重重地点在了那条代表着危机的红线上。
“现在，让我们去把客人的桌子……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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