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君王的烟火与旧时代的镇魂歌
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庄园。
主宅的书房内，空气比地窖里的陈年葡萄酒还要醇厚，也还要压抑。
圭多·美第奇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缓缓收紧。
他肥胖的身体陷在昂贵的皮质沙发里，冷汗已经浸透了萨维尔街定制的衬衫，紧紧贴在后背上，又冷又黏。
就在十五分钟前，那道撕裂佛罗伦萨夜空的光柱，那朵在乌菲兹美术馆附近绽放的“百合花”，其毁灭性的影像已经通过加密线路，传到了庄园的每一个角落。
书房中央的全息投影，正反复播放着那段由军用卫星捕捉到的高清画面。
光柱贯穿天地，然后是无声的绽放，优雅得像一场神迹，却将整个街区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消息确认了。”
一个家族的核心成员声音干涩，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科西莫叔叔……还有卢克雷齐娅·波奇亚，他们当时正在美术馆的地下密室会面。那道光……精准地命中了那里。”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不那么骇人的词。
“……物理意义上的人间蒸发。”
“蒸发”这个词，让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又加深了几分。
圭多是科西莫的亲侄子，也是家族里公认最不成器的那个。
他贪婪、好色，唯一的优点就是足够怕死。
他比谁都清楚，那个执掌欧洲地下世界半个世纪、被誉为“佛罗伦萨之狮”的叔叔，连同他最锋利的刀刃，还有波奇亚家族的继承人，已经在那场过于华丽的“烟火”中，连一撮完整的骨灰都没能留下。
一个时代结束了。
而他，圭多，作为科西莫顺位最近的继承人，一个新时代似乎正要不由分说地砸在他的头上。
权力真空的甜美气息让他短暂地忘记了恐惧，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火苗。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而富有威严，模仿着叔叔生前的样子。
“叔叔的死，我们必须调查清楚！”
“传我的命令，召集所有‘清道夫’，启动‘黑百合’预案！封锁佛罗伦萨所有出入口！我要让凶手……”
他的话还没说完，书房厚重的橡木门被猛地推开。
一名负责庄园安保的卫队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指着窗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声。
“外面……外面……”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毫无征兆地攥住了书房内所有人的心脏。
不是声音，也不是震动，那是一种源于生命最深处，兔子遇见鹰，羚羊撞上狮群时的本能战栗。
窗外，佛罗伦萨的夜空，第二次被点亮了。
这一次不再是远方的光柱，而是一朵巨大到足以遮蔽天穹的圣洁百合，在美第奇家族庄园的正上空，无声绽放。
毁灭来得如此优雅，又如此不容置喙。
然而预想中将一切化为灰烬的光和热并未降临。
那朵巨大的百合花在绽放到极致后，化作亿万点银色的光雨洒落，如同神明洒下的泪滴。
光雨穿透了庄园的屋顶、墙壁，所过之处，所有的电子设备瞬间爆出火花，陷入死寂。
庄园外围那些引以为傲的自动防御炮塔，发出一阵短促的哀鸣后，彻底变成了废铁。
这是一场针对现代文明的精准外科手术。
“……EMP？”
书房里，一位有军方背景的家族成员失声喃道。
“上帝啊，这是军用级别的电磁脉冲打击……”
他的话音未落，书房外传来了一连串沉闷的倒地声和金属碰撞声，那是忠心耿耿的卫兵们在瞬间被解决。
书房的门，被一只戴着白色丝质手套的手轻轻推开。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熨帖的纯白唐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东方青年。
他叫白泽，一个温和得像是大学历史系教授的名字。
他踩在名贵波斯地毯上的菲拉慕格手工皮鞋，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他身后，几十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纯白骨瓷面具的身影静静伫立，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是从地狱深处走出的仪仗队，沉默且致命。
“初次见面，美第奇家族的各位。”
白泽微笑着，仿佛不是闯入者，而是受邀前来的贵客。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打扰各位的家族会议。”
“自我介绍一下，我来自新世界理事会，前来为各位……主持旧时代的葬礼。”
他温和的语气，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如坠冰窟。
圭多·美第奇肥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想拔出藏在沙发下的那把黄金沙漠之鹰，却发现自己的手臂重如铅块。
“报告。”
一个代号‘麒麟’，身形明显比同伴更为魁梧的面具人上前一步，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沉闷磁性，“‘圣裁’二号打击效果评估完毕。”
“‘凋零’脉冲已覆盖庄园全境，所有电子防御系统、通讯系统已瘫痪。外围武装人员三十六名，已全部‘静默’。物理清除确认。”
白泽没有回头，他的注意力全在手里那块薄如蝉翼的透明平板上，修长的手指在上面轻快地滑动着。
他语气温和地问道。
“朱雀，钱袋子收紧了吗？我可不希望我们今晚的开销太大。”
一个身形窈窕、曲线毕露的面具人向前半步，代号‘朱雀’。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甚至还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头儿，你下次能不能给点有挑战性的活儿？”
“那帮老家伙的防火墙比马其诺防线还不堪一击，我攻破它用的时间还没泡一杯速溶咖啡长。”
“所有线上账户、数字资产及关联公司的控制权，已于三分钟前完成交割。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嫌弃的口吻。
“有百分之七的实体资产，比如那些不记名的艺术品和黄金，藏在瑞士银行最深处的物理金库里。”
“那地方的安保系统是纯机械结构，几百年前的老古董，物理密钥麻烦得很，得让‘玄武’那个小乌龟出马了。”
白泽轻笑一声。
“让她去吧，她最喜欢干这种撬锁的活儿。”
“告诉她，里面的东西可以让她随便挑三件当辛苦费，但伦勃朗的《夜巡》必须完整带回来，圣子喜欢。”
“收到！她听到这话怕是要高兴得把龟壳都给蹦碎了。”
朱雀轻笑着退下，还不忘补充一句。
“不过头儿，下次这种脏活儿能让玄武自己汇报么？”
“我可不想跟她那慢吞吞的量子通讯频道浪费一秒钟，我的每一秒钟都在蒸发几百万美金呢。”
“她的任务性质决定了她必须保持静默。”
白泽温和地解释，话语里却有种不容辩驳的意味。
“而且，我喜欢听你汇报，有种丰收的喜悦。”
朱雀的肩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没再多言。
白泽那温润的视线，终于越过屏幕，落在了瘫软在沙发上的圭多身上。
他脸上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仿佛刚才讨论的不是瓜分一个千年家族的遗产，而是在安排一场轻松的下午茶。
“圭多·美第奇先生，对吗？科西莫先生的……继任者？”
圭多肥胖的身体猛地一哆嗦，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嗬嗬”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别紧张，圭多先生。”
白泽向前走了两步，将手里的平板递到他面前，屏幕上跳出一份密密麻麻的法律文件。
页眉用烫金的佛罗伦萨字体写着一行字——《关于旧欧洲秩序下资产及权力自愿移交予新世界理事会之备忘录》。
“圣子有令，臣服者，可活。”
“我们是来建立新秩序的文明人，不是来搞大屠杀的野蛮人。”
“你看，我们甚至为旧欧洲留下了一位见证者。你明白这份仁慈吗？”
圭多看着那份协议，和他下方那个如同用猩红鲜血写就的电子签名框，像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颤抖着伸出手指，在那片红色的区域上，歪歪扭扭地划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他落下最后一笔的瞬间。
白泽一直眯着的眼睛，倏然睁开了一条缝。
一线熔金般的光芒从那缝隙中迸射而出，冰冷、威严，不似人类。
他身后那几十个被称为“鬼差”的白面具成员，面具之下，双眼的位置，骤然亮起了熔金般的光芒！
数十双炽烈、冷酷、不含一丝人类情感的黄金瞳，在佛罗伦萨的夜色下，组成了一片金色的死亡森林！
那不是单纯的光，而是一种实质般的威压，像数十座无形的山峦，轰然压在书房内所有人的灵魂之上。
它们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一个新纪元开启的血腥仪式。
圭多在这片金色的注视下，彻底崩溃了，裤裆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濡湿和恶臭。
白泽嫌恶地微微皱眉，后退了半步，重新眯起了眼睛，那道金光瞬间隐去，他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儒雅的青年。
“麒麟。”
“在。”
“心理战，该进入第二阶段了。”
白泽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摇曳的火光。
“名单上还在犹豫的家族，分三批处理。”
“第一批，埃森、波奇亚、摩根，这些硬骨头，把这份签好字的协议，连同美第奇庄园上空这朵还没散尽的‘百合花’的实时卫星图，用最快的方式‘快递’给他们。”
“附上一段圭多先生……‘真情流露’的视频。告诉他们，这是最后的体面。”
“相信他们不会喜欢圣子亲自光临他们的家族，毕竟圣子可不会像我一样，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第二批，那些墙头草家族，只给他们看卫星图，让他们猜。恐惧源于未知。”
“第三批，那些已经有投诚意向的密党小家族，把协议发给他们，给他们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后，还没签的，自动划归第二批处理。”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咏叹调。
“告诉他们，圣子是仁慈的，他给了所有人选择的机会。”
“顺我者，入主新世界，共享永恒。”
“逆我者……”
白泽转身，走向夜色深处，那袭白色的唐装在火光中格外醒目，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刺骨。
“……就和旧世界一起，被体面地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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