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田埂初心

安州的秋意渐浓，田埂上的野草沾着晨露，被风一吹，簌簌落下细碎的水珠。李恪踩着沾湿的布鞋，沿着田垄慢慢走，稻穗沉甸甸地垂着，金黄的颗粒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空气中满是成熟的稻香。

他没有穿官袍，只着一身素色布衣，像个寻常的读书人。身后的张猛想跟着，被他摆手拦住：“我自己走走，你们在村口等就好。”他需要这样一段安静的路，来抚平心中的褶皱——长孙无忌的逃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每当想起赵三空洞的眼神，想起圣旨上那句“念及旧情”，愧疚就会像潮水般涌上来。

“王爷？是您吗？”

一声苍老的呼喊从田埂那头传来，李恪抬头，看见张大爷扛着锄头快步走来，脸上堆着憨厚的笑。老人的衣服上沾着泥土，却洗得干干净净，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轻快——比起上次见面时的愁苦，此刻的他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张大爷。”李恪迎上去，笑容比清晨的阳光更温和些，“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好！好得很！”张大爷放下锄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里满是喜悦，“托王爷的福，赋税减了一半，还免了劳役，这稻子长得比往年好太多了！估摸着今年除了自家吃，还能卖些银子，给小孙子买块新布料做衣裳！”

他指着不远处的田垄，那里有个半大的孩子正在拾稻穗，是张大爷的孙子。孩子看见李恪，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举着一把金黄的稻穗：“王爷叔叔！你看，这稻子好大颗！”

李恪蹲下身，接过稻穗，指尖轻轻捏着颗粒饱满的稻谷，粗糙的触感带着生命的温度。孩子干裂的嘴唇早已痊愈，此刻正咧着嘴笑，露出两颗缺了的门牙，眼神亮得像星星。

“王爷叔叔，奶奶说，要是没有你，咱们家今年连盐都吃不起呢！”孩子的声音清脆，像田埂上的鸟鸣。

李恪的心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张大爷祖孙的笑容，看着金黄的稻田，突然明白——他一直执着于“扳倒长孙无忌”才算公道，却忘了，对百姓来说，能吃饱饭、穿暖衣、孩子能吃上盐，才是最实在的公道。长孙无忌的逃脱是遗憾，但他推行的新政，已经实实在在改变了这些人的生活。

“是啊，王爷。”张大爷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感激，“以前那些官儿，只会催赋税、抢粮食，哪管咱们的死活？也就您，真的把咱们当人看。您放心，不管旁人怎么说，咱们安州百姓都认您！”

李恪站起身，喉咙有些发紧，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话都不如眼前的稻田和笑容来得实在。他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头，又对张大爷道：“秋收忙，您也注意身子。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就去王府找我。”

告别张大爷，李恪沿着田埂往回走。风里的稻香更浓了，阳光透过稻穗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心中的愧疚渐渐被一种更坚定的情绪取代——长孙无忌或许逃了，但他不能停下。安州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百姓等着他守护。

回到驿站时，赵三正坐在牢房的小窗前，望着外面的天空，眼神依旧空洞。李恪端着一碗热粥走进去，放在他面前：“先吃点东西吧。”

赵三没有动，只是低声道：“王爷，您别白费力气了。我爹娘和孩子在他们手里，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李恪在他身边坐下，声音温和：“我没让你说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张猛已经查到线索了，你家人可能被带到洛阳了。”

赵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洛阳是长孙大人的地盘，咱们怎么可能抢得回来……”

“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帮你找回来。”李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知道你怕，但你要相信，不是所有官都像长孙无忌那样。我答应过你，会护你家人周全，就绝不会食言。”

赵三看着李恪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欺骗，只有真诚。他的嘴唇哆嗦着，眼泪又涌了出来，这一次，却不再是绝望，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王爷……您真的能帮我找到家人吗？”

“能。”李恪点头，“但你也要答应我，好好活着。只有你活着，才能等到家人回来的那天。”

赵三拿起粥碗，大口大口地喝着，眼泪掉进粥里，却吃得格外香甜。李恪看着他的模样，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赵三的防线没有完全崩塌，只要还有希望，就还有机会。

傍晚时分，张猛匆匆回来禀报：“王爷，查到了！赵三的家人确实被长孙无忌的人带到洛阳了，现在被关在洛阳城外的一个庄子里。只是……长孙无忌刚到洛阳，那里防卫很严，咱们的人很难靠近。”

李恪坐在案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洛阳是长孙无忌的新属地，又是他经营多年的地方，硬闯肯定不行。他需要一个更周全的计划，既不能打草惊蛇，又要安全救出赵三的家人。

“你先让人在洛阳潜伏下来，密切监视庄子的动静，不要轻举妄动。”李恪沉吟道，“我会写一封信给崔玄暐大人，让他在长安想想办法，或许能从侧面牵制长孙无忌。”

张猛领命离去，书房里只剩下李恪一人。他拿起笔，却没有立刻写信，而是望向窗外的夜色。长安的方向，此刻应该也是一片漆黑吧？父皇在御书房里，会不会也在为朝堂的平衡而烦恼？

他想起白天张大爷的笑容，想起孩子手里的稻穗，心中渐渐有了答案——不管长孙无忌在洛阳有多少势力，不管长安的朝堂有多少牵绊，他都要走下去。不为扳倒谁，不为证明什么，只为守住田埂上那片金黄的稻田，只为守住百姓眼中的光亮。

李恪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安州新政后续计划”几个字，笔尖落下时，比以往更沉稳。丈量土地、兴修水利、开设学堂……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希望要守护。

夜色渐深，吴王府的灯火依旧亮着，像一盏小小的星辰，照亮着安州的夜空。虽然前路依旧有迷雾，虽然长孙无忌的威胁还在，但李恪的心中已经没有了失落，只剩下平静的坚定。他知道，只要守住初心，一步一步走下去，终会看到属于安州的晴朗天空。

只是，洛阳的庄子防卫森严，长孙无忌又狡猾多疑，想要救出赵三的家人，绝非易事。这场没有硝烟的较量，才刚刚进入最艰难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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