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武学
回到乾清宫，朱厚照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刘瑾一人。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
朱厚照没有坐上那高高在上的龙椅，而是站在堪舆图前，目光落在辽东的版图上。
刘瑾则躬着身子，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能感觉到，皇帝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这个在宫里混了几十年，见惯了风浪的老油条，都感到心惊胆战。
“怕吗？”
朱厚-照头也不回地问道。
刘瑾的身子一颤，不知道皇帝问的是怕不怕查两位国舅爷，还是怕不怕他这个人。
他定了定神，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答道：“为陛下办事，奴婢万死不辞！”
这话说的，是标准答案，却也是他的真心话。
在宫里当差的太监，谁不盼着能出人头地？谁不盼着能得到主子的赏识，一步登天？
他刘瑾，熬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等到新皇登基。这位少年天子，行事作风与先帝截然不同，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这对于那些循规蹈矩的朝臣来说，是灾难。
但对于他这种有野心，有手段，又苦无门路的宦官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皇帝要对付国舅，这事风险极大，但收益也同样巨大。
这是在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泼天的富贵。
赌不赌？
刘瑾在心里问自己。
赌！必须赌！
“很好。”朱厚照转过身，看着他。
“朕知道，让你去查他们，很难。他们在京城根深蒂固，党羽众多。你一个乾清宫的管事牌子，人手、权力都有限。”
刘瑾低着头，恭声道：“奴婢愚钝，但有陛下做主，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事情办妥。”
“朕不要你拼命。”朱厚照摇了摇头，“朕要你动脑子。”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示意刘瑾走近些。
“朕问你，东厂、西厂、锦衣卫，这三大衙门，你觉得，哪个最适合用来对付文官和外戚？”
这个问题，让刘瑾的心头猛地一跳。
这是在考校他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
“回陛下……锦衣卫掌巡查缉捕，但指挥使钱宁……奴婢听说，他与外廷一些官员走得颇近。东厂……东厂督主曹正淳，权势滔天，但……但其人贪婪，恐难为陛下所用。”
他没敢说曹正淳的坏话，只是点到为止。
“至于西厂……”刘瑾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西厂只奉皇命，行事隐秘，手段酷烈。用来震慑宵小，自然是无往不利。只是……西厂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太过锋利，一旦动用，恐会引起朝野震动，非万不得已，不宜轻用。”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把每个衙门的优劣都说了出来，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这是聪明人的做法。
朱厚照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个刘瑾，果然是个可造之材。
“你说的不错。”朱厚照道，“所以，朕需要一把新的刀。”
刘瑾的呼吸猛地一滞。
新的刀？
他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不信任锦衣卫，忌惮东厂，又不想轻易动用西厂这张底牌。
所以，他需要扶植一个新的势力，一个完全听命于他，只为他一个人服务的势力。
而自己，就是那个被选中的执刀人！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了刘瑾的头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他强忍着激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婢……奴婢愿为陛下手中之刀，为陛下扫清一切障碍！”
“起来吧。”朱厚照的语气依旧平淡，“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他从书案的抽屉里，取出一块小小的腰牌，递给刘瑾。
那腰牌非金非玉，通体漆黑，上面只刻了两个字——“内厂”。
“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朱厚照看着刘瑾的眼睛，“朕要你，以乾清宫为根基，秘密组建‘内厂’。人手，你自己去挑。宫里的那些小太监，谁有野心，谁不甘人后，谁对朕忠心，你自己去看，去选。”
“朕对内厂只有一个要求。”
“第一，绝对的忠诚。内厂只听命于朕一人，朕的旨意，就是一切。”
“第二，无孔不入。朕要知道京城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从朝堂大佬的府邸，到街头巷尾的茶馆。官员的结党、勋贵的往来、百姓的议论，朕都要了如指掌。”
“第三，隐秘。在朕让你浮出水面之前，谁也不能知道内厂的存在。”
刘瑾双手颤抖地接过那块腰牌，入手冰凉，却烫得他心脏都在发烧。
内厂！
皇帝竟然要让他组建一个新的特务机构！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信任了，这是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他。
“陛下……奴婢……奴婢何德何能……”刘瑾的声音都哽咽了。
“朕用人，不看德行，只看能力和忠心。”朱厚-照打断了他，“朕给你权力，给你信任，你能给朕带来什么，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他站起身，走到刘瑾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查抄国舅，就是朕给你的第一个考验，也是内厂的第一个任务。”
“朕不给你人，不给你钱。你需要的一切，自己想办法去弄。朕只要结果。”
“三个月后，朕要看到张鹤龄、张延龄的所有黑料，都摆在朕的案头。能不能做到？”
刘瑾看着皇帝年轻而坚定的脸，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士为知己者死！
他刘瑾在宫里当牛做马几十年，被人呼来喝去，活得像条狗。
今天，终于有人把他当人看，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机会。
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陛下放心！”刘瑾双膝一软，再次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奴婢若是办不成此事，愿提头来见！”
“好。”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他挥了挥手，“下去吧，记住，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奴婢明白！”
刘瑾将那块“内厂”腰牌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躬着身子，一步步退出了乾清宫。
走出大殿，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握紧了怀里的腰牌，那坚硬的触感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
他抬头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一双小眼睛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张鹤龄？张延龄？
国舅爷又怎么样？
从今天起，他刘瑾，不再是那个任人差遣的小太监了。
他是皇帝的刀，是未来内厂的提督！
他要让整个京城，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
乾清宫内。
朱厚照看着刘瑾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知道，自己今天，放出去了一头猛虎。
刘瑾这个人，能力有，野心更大。用好了，是削平门阀、整顿朝纲的利器。用不好，就会反噬自身，成为祸乱天下的巨蠹。
但朱厚照有信心能够驾驭他。
因为自己手里，握着他最想要的东西——权力。
也握着能随时取他性命的东西——西厂。
内厂监视百官，西厂监视内厂。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再加上一个渴望向上爬，又被自己捏着把柄的锦衣卫指挥使钱宁。
三权分立，互相制衡。
这张由特务机构组成的大网，正在缓缓张开。
而他，就是那个坐在网中央，掌控一切的蜘蛛。
“接下来，该轮到那些老古董了。”
朱厚照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堪舆图上。
辽东的战事，王守仁的奇兵，还需要朝堂的全力支持。
刘健那些人，必须让他们从拖后腿的绊脚石，变成往前冲的推力。
而要让他们转变观念，光靠道理，是讲不通的。
必须让他们看到，不听话，会是什么下场。
朱厚照的脑海里，浮现出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波那张油滑的脸。
是时候，拿他来开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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