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杀鸡儆猴
天牢，是京城里最阴暗潮湿的地方。
这里终年不见阳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腐臭和绝望的气味。
曾经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波，此刻就像一条死狗，被扔在了一间单人牢房的稻草堆上。
他身上的蟒袍已经被扒去，只剩下一件肮脏的中衣。头上的帽子没了，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和污垢，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威风。
“水……水……”
他嘴唇干裂，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嘶吼。
牢门上的小窗被打开，一个狱卒探进头来，不耐烦地喝道：“叫什么叫！还没死呢！”
说着，一碗馊掉的稀粥，被狠狠地泼在了他的脸上。
陈洪波被冰冷的粥水一激，打了个哆嗦。他顾不上擦脸，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舐着脸上的米汤。
曾几何时，他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喝的都是琼浆玉液。何曾想过，有一天，会为了几口馊粥，如此卑微。
悔恨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和粥水混在一起，又咸又涩。
他后悔了。
他不该贪那五万两银子。
不，他后悔的不是贪钱。他贪的钱，何止五万两？
他后悔的是，自己竟然瞎了眼，没有看清楚这位新登基的少年天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他以为，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一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傀儡。
他以为，只要联合内阁那帮老臣，就能像对待先帝一样，把持朝政，为所欲为。
他错了。
错得离谱。
这位少年天子，不是绵羊，而是一头蛰伏的猛虎。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一击致命。
他竟然能拿到自己在山西票号的秘密账本！
那可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除了他和他的心腹管家，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陈洪波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皇帝的手里，掌握着一股他完全不知道的，极其恐怖的秘密力量。
这股力量，能无声无息地渗透到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将他所有的秘密，都挖得一干二净。
想到这里，陈洪波不寒而栗。
他终于明白，自己败得不冤。
他不是败给了皇帝，而是败给了那股未知的，无孔不入的力量。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一束光，照了进来。
陈洪波眯起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是刘瑾。
那个以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口一个“老祖宗”叫着的，乾清宫管事牌子。
此刻的刘瑾，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色太监服，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陈公公，别来无恙啊。”刘瑾的声音，不阴不阳，听在陈洪波的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刘瑾……是你？”陈洪波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是我。”刘瑾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咱家奉了陛下的旨意，特地来看看你。”
“陛下……陛下要杀我吗？”陈洪波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杀你？”刘瑾嗤笑一声，“杀你，何须等到现在？在奉天殿上，就能直接下令把你拖出去砍了。”
陈洪波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那……那陛下的意思是？”
“陛下的意思，很简单。”刘瑾蹲下身，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陛下说，你虽然该死，但也不是全无用处。”
“只要你肯配合，把你这些年贪墨的钱财，都藏在什么地方，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再把你所知道的，朝中还有哪些官员，跟你一样，在喝兵血，吃国难财，把他们的名单和证据，都交出来。”
“陛下，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让你在天牢里，安安稳稳地了此残生。”
陈洪波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要让他，把所有人都供出来，去当那个咬人的狗。
他要是这么做了，就等于是把满朝文武，得罪了一大半。就算他能活下来，以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可要是不说……
他看了一眼刘瑾那张笑眯眯的脸，心里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自己不说，有的是办法让自己说。
东厂的那些酷刑，他可是亲眼见过的。
“怎么样？陈公公，考虑好了吗？”刘瑾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咱家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陈洪波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要么，现在就死得很难看。
要么，出卖所有人，换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良久，他睁开眼，声音沙哑地说道：“我说……”
“我全都说……”
刘瑾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早这样，不就不用受罪了吗？”
他从怀里，拿出一支笔和一沓纸，扔在陈洪波的面前。
“写吧。写得越详细越好。陛下的时间，很宝贵。”
陈洪波颤抖着手，拿起了笔。
他每写下一个名字，每写下一笔款项，都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陈洪波，就彻底成了一个人人唾弃的叛徒。
而他亲手写下的这份名单，将会成为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在朝堂之上，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
半个时辰后，刘瑾拿着那份沉甸甸的名单，走出了天牢。
外面的阳光，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浑身舒畅。
扳倒陈洪波，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他要利用这份名单，去敲打，去分化，去控制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们。
他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京城里，真正说得上话的人。
他要让所有人都怕他，敬他，求他。
他要让“内厂”这两个字，成为悬在所有官员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刘瑾握紧了拳头。
他的野心，才刚刚开始燃烧。
他快步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他要立刻去向他的主子，那个给了他这一切的少年天子，复命。
而此刻的朱厚照，正在乾清宫里，见另一个他感兴趣的人。
那个人，就是被他在朝堂之上，一手提拔起来的，兵部职方司主事，王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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