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莲

钱宁领了圣旨，如同一头出笼的猛虎，立刻在锦衣卫内部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他手持尚方宝剑，以雷霆手段，在短短十数日内，便抓捕、罢免了上百名不法校尉和官员。一时间，锦衣卫上下，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而朱厚照，在给钱宁这把刀磨快了刃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下一个目标——腐朽的朝堂。

辽东的战事，每日耗费钱粮无数。虽然他之前从查抄陈洪波等贪官的家产中，补充了一部分国库，但这终究是杯水车薪。

想要支撑这场战争，乃至后续更多的改革，就必须开源节流。

节流，就要反腐。

而反腐，就需要一个突破口。

朱厚照的手里，握着一份由刘瑾呈上来的，足以让整个大明官场地震的名单——《百官录》。

这份名录，是刘瑾动用他庞大的私人情报网，耗费数年心血，秘密编纂而成。上面详细记录了京城内外，从内阁大学士到六部九卿，再到地方大员，几乎所有重要官员的“黑料”。

谁贪了多少银子，谁卖了多少官职，谁和谁结党营私，谁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癖好……一桩桩，一件件，巨细无遗。

朱厚照看着这份名单，心中冷笑。

大明的根，已经烂到这种地步了。若不刮骨疗毒，别说开创盛世，恐怕连守成都难。

他决定，就在今日的早朝上，点燃这第一把火。

……

奉天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有些压抑。

辽东战事，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尤其是户部和兵部，更是焦头烂额。

早朝开始，如往常一般，先是各部启奏。

轮到户部尚书张纶时，他出列，一脸苦相地哭穷。

“启禀陛下，辽东王总督大军，每日人吃马嚼，耗费巨大。自出征以来，国库所出，已逾百万两。如今，国库空虚，已然见底。臣以为，王总督此番海道奇袭，风险极大，旷日持久，实非良策。为国库计，为天下百姓计，恳请陛下三思，下旨命王总督暂缓出兵，固守登州，以待良机。”

张纶这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一副为国为民的忠臣模样。

他话音一落，立刻就有数名官员出列附和。

“张尚书所言极是，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慎啊！”

“王守仁一介书生，骤掌大军，本就儿戏。如今还要行此险招，一旦失败，我大明精锐尽丧，国本动摇，谁能负此责任？”

一时间，朝堂上，主张撤兵的声音，甚嚣尘上。

朱厚照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这群“忠臣”的表演。

他知道，这些人里，有的是真的出于谨慎，但更多的，是与辽东战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比如这位户部尚书张纶。

《百官录》上，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他通过自己的亲信，在辽东私开马市，与女真人做生意，大发战争财。

王守仁若是打了胜仗，平定了女真，他的财路，也就断了。

所以，他比谁都希望这场仗打不起来，或者一直拖下去。

等到所有人都说完了，朱厚照才慢悠悠地开口。

“众卿，都是为国分忧啊。张爱卿说，国库空了，是吗？”

“回陛下，千真万确。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张纶挤出几滴眼泪。

“是吗？”朱厚照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刘瑾。”

“奴婢在。”

刘瑾从袖中，取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正是那本《百官录》的副本。

“把张尚书的‘功劳’，念给众卿家听听。”

刘瑾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尖细却又异常清晰的声音，朗声念道：

“户部尚书张纶，弘治十八年，收受两淮盐商贿银三十万两，为其通融盐引。”

“正德元年，授其外甥为通州仓大使，一年之内，倒卖漕粮十万石，获利二十万两。”

“同年，经由其门下走狗李三，于辽东开原私设马市，以铁器、食盐，换取女真人参、毛皮、战马，至今获利，不下五十万两……”

刘瑾每念一条，张纶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听到“辽东私设马市”时，他整个人都开始摇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而朝堂上的其他官员，则是个个目瞪口呆，随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惊恐地发现，刘瑾念出的这些罪状，不仅时间、地点、人物、金额都对得上，甚至连一些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细节，都一清二楚！

这……这是怎么知道的？

刘瑾还在继续念着，张纶的罪状，足足念了一刻钟才念完。

念完后，刘瑾合上册子，退到一旁。

整个奉天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纶的身上。

张纶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刘瑾念的，全都是真的！

“噗通！”

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朱厚照冷冷地看着他，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张爱卿，你现在还觉得，国库空虚吗？”

“朕看，国库不是空了，而是被你这样的硕鼠，给蛀空了！”

“朕的将士在前方流血卖命，你却在后方勾结外敌，发国难财！你对得起谁？对得起朕，对得起大明的列祖列宗，对得起天下的百姓吗？”

朱厚照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怒喝道：“来人！”

殿外的侍卫冲了进来。

“将此国贼，拖下去！剥去官服，打入天牢！着三法司会审！所有涉案人员，一律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遵旨！”

侍卫如狼似虎地冲上去，架起已经瘫成一滩烂泥的张纶，就往外拖。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臣知错了！臣……”

张纶的哭喊求饶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大殿之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刚才还跟着附和张纶的那些官员，一个个都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生怕皇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们看着刘瑾手中那本厚厚的册子，只觉得那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催命符！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在不在上面。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拖出去的，会不会是自己。

朱厚照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朕今日，把话放在这里。”

“辽东之战，必须打，而且必须打赢。谁敢在背后拖后腿，下绊子，张纶，就是他的下场！”

“从今日起，设‘廉政司’，由都察院左都御史闵圭主管，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协理，专门负责清查百官贪腐。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朕希望，众卿，好自为之！”

说罢，他一甩龙袖，转身离去。

只留下满朝文武，在巨大的恐惧和震撼中，瑟瑟发抖。

他们知道，京城的天，要变了。

这位少年天子，用最酷烈，最直接的方式，向整个官僚体系，正式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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