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传信

赵麻子的奔驰车刚驶出建材市场后门，车胎碾过路上的碎石子，发出“咯吱”的轻响。后视镜里，宏达建材的招牌在夕阳下泛着暗红的光，像块烧透的烙铁，看得他眼皮直跳。

“妈的，这群废物！”他狠狠砸了把方向盘，喇叭“嘀”地叫了一声，惊得路边的流浪狗夹着尾巴窜进了垃圾堆。副驾驶座上堆着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里面是刚从保险柜里取的现金，沉甸甸的压得座椅都陷了下去。

阿聪刚才来电话，说税务的人还在仓库门口守着，指名要查去年给中学送水泥的账目。赵麻子心里跟明镜似的，那批水泥里掺了三成沙子，真要查出来，轻则罚款关门，重则得进去蹲几年。

“先去老地方躲躲。”他咬着牙打了把方向，奔驰车拐进一条窄巷。这里是中江市的老城区，巷子窄得只能过一辆车，两侧的老楼墙皮剥落，晾衣绳上的旧衣服垂下来，差点刮到车窗。

巷尾的废品站门口，一个流浪汉正蹲在地上翻垃圾桶。那人穿着件看不出原色的棉袄，袖口烂得露出黑黢黢的棉花，头发像团乱糟糟的鸟窝，脸上糊着黑灰，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吓人。

赵麻子没心思多看，踩着油门想快点过去。可就在奔驰车擦着流浪汉身边驶过的瞬间，他从后视镜里瞥见那人突然站了起来，手里攥着个黄纸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车。

“神经病。”赵麻子骂了句，踩油门的脚又加了点劲。

车刚停在“老地方”——一间挂着“五金维修”招牌的小院门口，赵麻子就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这是他早年买的落脚点，院里堆着些生锈的钢管，墙角的狗窝空着，去年养的狼狗不知被谁偷走了，现在倒方便藏身。

他刚把副驾驶座上的现金袋拽下来，手腕突然撞到了车门把手，疼得他龇牙咧嘴。正要骂娘，眼角的余光瞥见门把手上挂着个东西——是个用黄纸包着的小硬块，纸角被风吹得轻轻打颤。

“谁他妈放的？”赵麻子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后退半步，抄起院里的钢管就举了起来。院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铁皮棚的“哐当”声，墙角的蜘蛛网完好无损，不像有人来过。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壮着胆子走过去。黄纸包不大，也就巴掌大小，摸着硬邦邦的，像是块金属。赵麻子用钢管尖轻轻挑开纸角，里面露出个银光闪闪的东西——是枚戒指，男款的，戒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鹏”字。

“这是……”赵麻子的呼吸突然卡壳了。这戒指是赵鹏二十岁生日时他给买的，足金的，戒面内侧还刻着父子俩的生肖，一个属虎一个属龙，当时花了他小半年的积蓄。

他一把扯下黄纸包，手指抖得像筛糠，连钢管掉在地上都没察觉。戒指上沾着点黑灰，像是被火烤过，可那“鹏”字和内侧的生肖刻痕，绝不会错。

“赵鹏……我儿子还活着？”他把戒指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贴着滚烫的皮肤，激得他打了个哆嗦。刚才在建材市场听人说七具尸体里有个孩子，他差点没背过气去，现在看来……赵鹏说不定还没死！

黄纸被风掀起一角，赵麻子这才发现纸上有字，是用黑炭写的，笔画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

“今晚十二点，开车来城南水库。报官的话，你儿子就等死吧。”

最后那个“吧”字的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条吐着信子的蛇，看得赵麻子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巷口，夕阳把巷子拉得老长，刚才那个流浪汉早就没了踪影，只有风吹着垃圾桶里的塑料袋，发出“哗啦啦”的响，像是谁在暗处冷笑。

“是那个流浪汉？”赵麻子突然想起刚才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亮得吓人，根本不像个疯子。他攥着黄纸的手越来越紧，纸角被捏得发皱，黑炭写的字被汗水洇开，晕成一团模糊的黑。

去还是不去？

赵麻子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左手攥着那枚戒指，右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裤兜里的手机——报警的话，督察说不定能救下赵鹏，可对方敢把戒指送过来，肯定有恃无恐，万一……

他想起赵鹏小时候坐在他肩膀上的样子，想起孙子小宝举着棒棒糖喊“爷爷”的奶音，一股狠劲突然从脚底窜上来。

“操你妈的！”赵麻子把黄纸团成一团塞进兜里，捡起地上的钢管扛在肩上，“老子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

他钻进奔驰车，发动时引擎“突突”地抖了两下，像是也在害怕。后视镜里，那枚戒指被他放在仪表盘上，戒面的“鹏”字在夕阳下闪着光，像只盯着他的眼睛。

车刚驶出窄巷，赵麻子就猛地踩了脚刹车。他看见巷口的垃圾堆旁，那个流浪汉正蹲在地上啃馒头，脏乎乎的手里捏着半块干硬的白面馒头，抬头时正好和他对上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流浪汉突然咧开嘴笑了，嘴角的黑灰被扯出两道白痕，看着比哭还吓人。

赵麻子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紧了，他猛地挂挡踩油门，奔驰车“噌”地窜了出去，车屁股差点撞上墙角的石墩。

后视镜里，流浪汉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个黑点点，可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却像钉在了他的后背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今晚十二点……城南水库……”赵麻子反复念叨着这两个词，手指在方向盘上抠出深深的印子。他从储物格里摸出把匕首，是刚子送他的生日礼物，刀刃上还刻着“平安”两个字，现在看来格外讽刺。

车往城郊开去，路边的路灯越来越稀，最后只剩车灯劈开黑暗。赵麻子摸了摸仪表盘上的戒指，冰凉的金属让他稍微冷静了点。

不管对方是谁，只要赵鹏还活着，他就必须去。

至于报官？他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现金袋，又摸了摸兜里的黄纸团，嘴角扯出个狠戾的笑。

去他妈的督察，他赵家的事，得用赵家的规矩解决。

车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树叶“哗哗”响，像是有无数人在背后追赶。赵麻子握紧了方向盘，仪表盘上的戒指闪着冷光，仿佛在催促他快点，再快点。

城南水库的方向，漆黑一片，像个张开嘴的巨兽，正等着他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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