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调查利害关系

中江市督察局的灯亮了整宿，像座烧不尽的火炉。

走廊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震得一亮一灭，李明抱着厚厚的卷宗往会议室跑，皮鞋踩在水磨石地上打滑，差点撞翻墙角的垃圾桶。桶里的咖啡杯“哐当”响，褐色的污渍溅在他裤腿上，像块洗不掉的疤。

“李队！青山镇中学的材料送来了！”小张举着文件夹从办公室冲出来，眼镜滑到鼻尖，“2021年墙塌伤了俩学生，家长到现在还在信访局闹呢！”

李明一把抢过文件夹，纸页边缘卷得像波浪。最上面是份赔偿协议，甲方签字处盖着宏达建材的红章，乙方是两个歪歪扭扭的签名，按的指印发黑，看着像被迫摁上去的。“家长叫啥？现在住哪？”

“一个叫王秀莲，儿子腿伤没好利索，走路还瘸；另一个叫张建军，女儿头磕破了，留了块疤。”小张翻着记录，“都在青山镇住着，离中学不远。”

李明刚要说话，走廊尽头传来局长的怒吼，震得玻璃都在颤：“七天！我不管你们用啥法子，七天之内必须找到凶手！不然咱们都卷铺盖滚蛋！”

紧接着是苏河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火气：“局长，这案子牵扯太多，硬催没用……”

“没用也得用！”局长的声音突然拔高，“死了九个人！上头都炸锅了！明天再没进展，我先把你这支队长撤了！”

李明和小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九具尸体像块巨石压在督察局头顶，尤其是那具孩子的焦尸，被市里的民生记者捅到了网上，评论区骂声一片，连带着督察局也被喷成了“吃干饭的”。

“走，去青山镇。”李明拽起小张就往外跑，文件夹往胳肢窝一夹，“先找那俩学生家长聊聊。”

警车刚驶出督察局，苏河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背景里能听见键盘噼里啪啦响。“幸福小区2021年阳台塌了，死了个老太太，家属叫刘建国，当时拿了赔偿款，但听说私下找过赵麻子，被打了一顿。”

“地址发我。”李明踩油门的脚又加了点劲，“我跑完青山镇就去。”

“注意点，”苏河的声音沉下来，“赵麻子的人说不定还盯着这些家属，别打草惊蛇。”

青山镇中学的围墙新砌了半截，水泥还没干，白得刺眼。王秀莲家在学校后巷，三间小平房的墙皮剥落，院门口晒着双小儿布鞋，鞋底子磨得发亮，沾着块暗红的污渍。

“谁啊？”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警惕。

李明亮出证件，门“吱呀”开了道缝，王秀莲的脸露出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个疙瘩，看见警徽就往后缩：“俺们没犯法……”

“想问问2021年墙塌的事。”李明往院里瞥了眼，堂屋的桌上摆着个相框，里面的小男孩笑得露出豁牙，腿上打着石膏。

王秀莲的脸瞬间白了，手在围裙上擦个不停：“都……都解决了，赔了钱的……”

“赵麻子给了多少？”小张蹲在她面前，声音放软，“我们查到协议上写的五万，够给孩子治腿吗？”

提到钱，王秀莲的眼泪突然涌出来，顺着皱纹往下淌：“咋不够？光手术费就花了八万！俺家老头去工地扛钢管，腰砸断了才凑够……那姓赵的不是人啊！”

她突然拽起旁边玩耍的男孩，把裤腿往上卷，孩子细瘦的小腿上有道凸起的疤，像条歪歪扭扭的蚯蚓：“你看！医生说这辈子都好不了！俺去找他理论，被他手下推搡，头磕在台阶上，缝了五针！”

李明的指关节捏得发白，又问：“出事以后，见过赵麻子或者赵鹏吗？”

“见着过！”王秀莲的声音发颤，“去年在镇上赶集，赵鹏开着大奔，带着个女的买糖葫芦，笑得跟啥似的！俺想上去问问，被他保镖拦住了，说再闹就打断俺的腿！”

从王秀莲家出来，太阳已经偏西。小张把笔录本往副驾驶一扔，气得直骂：“这姓赵的真不是东西！拿人命换钱！”

李明没说话，心里像堵了块石头。他想起化肥厂那具孩子的焦尸，突然觉得赵小宝的死，或许就是老天爷开的玩笑——用赵家最疼的孙子，抵那些被他们坑害的孩子。

赶到幸福小区时，暮色已经漫进楼道。刘建国住在三楼，防盗门的猫眼一直亮着，敲了五分钟才打开条缝，老头探出头，看见警徽就往回缩：“我啥都不知道！别问我！”

“就问阳台塌的事。”李明挤进门缝，屋里一股中药味，墙上挂着张老太太的遗像，黑白色的笑容看得人心头发沉。

“说啥？”刘建国突然激动起来，抓起桌上的药碗就往地上砸，瓷片溅得满地都是，“说我老伴被砸死在阳台下？说赵麻子给了十万块就想了事？说我去找他理论，被他手下打断两根肋骨？”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指着墙角的拐杖：“看见没？到现在还走不利索！你们当时干啥去了？现在人死光了来问我？早干啥了！”

李明没躲，任由瓷片溅在裤腿上。等老头骂够了，才递过去张纸巾：“赵麻子和他儿子都死了，还有个小孙子也没了。”

刘建国的动作突然僵住，眼睛瞪得溜圆，半天没说出话。过了足足半分钟，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扶着墙直打晃：“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从刘建国家出来，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又亮。小张摸着黑往下走，突然说：“李队，你说会不会是这俩家属干的？”

“不像。”李明摇摇头，“王秀莲连跟人吵架都哆嗦，刘建国走路都得拄拐，哪有本事做炸弹？”

回到督察局，已是后半夜。办公室里还跟白天一样热闹，泡面桶堆成小山，几个督察趴在桌上打盹，口水浸湿了笔录本。苏河站在白板前，红笔在“赵鹏社会关系”下面画了串名字，个个打了问号。

“有新发现。”苏河扔过来份卷宗，“赵鹏十年前指证过一个叫刘向阳的，强奸罪，判了十年，今年一月底出的狱，到现在快十个月了。”

李明翻开卷宗，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囚服，板寸头茬泛青，眼神里的倔劲像头没驯化的狼。“强奸罪？证据确凿吗？”

“人证物证都有，”苏河指着笔录，“赵鹏和一个叫林薇薇的女的都指认，说亲眼看见。但刘向阳一直喊冤，说被陷害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最巧的是，刘向阳的爸妈当年为了给他翻案，上访路上出了车祸，死了。”

李明的手指猛地顿住，卷宗上的照片突然和记忆里的某个影子重合——化肥厂附近村民说的那个“穿蓝布衫、背铁锅的黑瘦男人”。十个月的时间，足够一个人从出狱后的迷茫，变成策划复仇的狠角色。

“查他的出狱后的行踪。”李明抓起外套往门外跑，“我去趟监狱，调当年的审讯录像！”

走廊里的声控灯再次亮起，映着他急促的脚步声。李明知道，这可能是最关键的线索——一个被赵鹏陷害入狱、父母惨死的人，在牢里憋了十年，出狱后正好赶上赵家人接连出事，这绝不是巧合。

办公室里，苏河看着白板上刘向阳的名字，用红笔圈了个圈，圈得又大又重，像给猎物画了个靶心。窗外的天快亮了，第一缕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名字上投下道刺眼的光斑，像根即将点燃的引线。

“通知下去，”苏河对着对讲机说，“明天一早，找刘向阳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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