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组织

刘向阳把电动车往公园后门的树影里一塞，车座上的破洞糊着块黑胶布，被晒得烫屁股。他拽了拽工装服领口，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水泥地上，砸出个深色的小坑。

兜里的折叠刀硌得慌，是早上出门时特意揣的。刀身磨得发亮，能映出他眼下的青黑——昨晚几乎没睡，满脑子都是李明那双鹰似的眼睛，还有林薇薇缩在棚户区角落的样子。

“再拖下去，等督察找上门，啥都晚了。”他咬着牙往公园深处走，凉鞋踩在烫脚的石板路上，滋滋响。

假山后面已经聚了十几号人，三五一堆地蹲着，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申诉材料。有人举着褪色的判决书，红章被太阳晒得发暗；有人胳膊上留着疤，说是当年上访被打的；最扎眼的是个瘸腿老头，拄着根磨亮的钢管，唾沫横飞地骂：“张梅那娘们，当年收了我家两筐鸡蛋，照样判我儿子三年！”

刘向阳往人群外围靠，耳朵像雷达似的扫着。这些人他大多认识，都是这阵子跟着林立喊冤的——林立是前阵子翻案的典型，十年前被张梅判了抢劫罪，上个月刚平反过来，现在成了这群人的主心骨。

“来了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刘向阳抬头，看见林立挤过人群，手里拎着个布包，额头上全是汗。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里面几道狰狞的疤：“都安静点！今天喊大伙来，是说个正经事。”

人群瞬间静了，几十双眼睛盯着他，有愤怒，有期待，还有些藏不住的恐惧。

林立把布包往石桌上一倒，哗啦啦滚出一堆宣传单，上面印着“还我清白”四个黑体字，旁边贴满了张梅的照片，嘴角被人用红笔圈了个圈，像小丑的嘴。

“张梅那婆娘，不光冤枉了我，你们看看——”林立抓起一张宣传单，指着背面的名单，“这上面二十多号人，全是她当年判的，现在查下来，一半都有问题！”

瘸腿老头拄着钢管往前挪了两步：“林兄弟，你就说吧，要咋干？只要能把那娘们拉下马，我这条老命给你！”

“对！拼了！”有人跟着喊，拳头攥得咯咯响。

刘向阳蹲在假山后面，手指在膝盖上敲得飞快。这就是他要的——这群人憋了十年的火，现在就差个火星。而他，正好可以当这个递火的人。

他摸出手机，调出提前存好的照片——是林薇薇和张梅的合照，几年前的旧照，两人在酒会上笑着碰杯，背景里能看见赵鹏的影子。他把照片设成屏保，故意让旁边的瘦高个瞥见。

“这不是张梅吗？”瘦高个果然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旁边这女的是谁？”

“林薇薇。”刘向阳压低声音，像是随口一提，“当年作伪证，把我送进去的。听说她现在跟张梅还有联系。”

瘦高个的脸瞬间涨红了——他也是被张梅判的，五年牢饭，出来时老婆早跟人跑了。“这对狗男女！”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林兄弟，带上我！我认识这女的，住棚户区，我知道她家在哪！”

刘向阳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犹豫：“我就是想申冤，没想过别的……”

“申冤？等他们良心发现？”瘦高个激动起来，“张梅现在还在法院坐着呢！林薇薇天天去她家送礼！不把他们拉下来，咱们这辈子都别想抬头！”

周围几个人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附和。有人说见过林薇薇去张梅家送海鲜，有人说张梅儿子开的车是林薇薇老公买的，越说越激动，拳头捏得发白。

刘向阳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故意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看到林立兄弟翻案，才觉得有希望。十年啊，我爸妈为了我上访，死在路上都没人管……”他抹了把脸，声音发哑，“我就是不甘心，想试试，哪怕只有一点希望。”

这话像根针，扎在每个人心上。人群里响起抽泣声，瘸腿老头抹着眼泪：“小伙子，我懂你！我闺女当年才三岁，我进去的时候她还在吃奶，现在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

“干了！”有人猛地站起来，手里的宣传单被攥成一团，“明天就去法院门口闹！把张梅揪出来！让她看看我们这些被她害惨的人！”

林立适时地举起拳头：“不光要闹，还要搜集证据！谁手里有张梅贪赃枉法的证据，或者林薇薇作伪证的把柄，都交出来！咱们联名上诉，不信告不倒她！”

人群炸开了锅，有人跑回家取当年的判决书，有人掏出手机翻旧照片，还有人当场打电话联系以前的狱友。刘向阳混在人群里，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没人察觉的笑。

他悄悄拽了拽瘦高个的胳膊：“兄弟，你说认识林薇薇家？”

“咋了？”瘦高个眼睛发亮。

“我想去看看，”刘向阳压低声音，“说不定能找到她跟张梅勾结的证据。你要是敢去，我陪你。”

瘦高个拍着胸脯：“有啥不敢的？今晚就去！那娘们男人天天在麻将馆鬼混，家里就她跟俩娃，好对付！”

刘向阳点点头，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只要今晚拿到林薇薇和张梅勾结的“证据”——哪怕是伪造的，只要能让这群人相信，就能借他们的手把水搅浑。到时候林薇薇和张梅出事，督察查起来，只会以为是这群冤民泄愤，谁会想到是他这个“同病相怜”的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夕阳把公园的影子拉得老长，石桌上的宣传单被风吹得哗哗响。林立还在慷慨陈词，唾沫星子溅在“张梅”的照片上，像在啐她的脸。周围的人跟着喊口号，声音震得树叶簌簌掉。

刘向阳退到人群外围，摸出手机给小张发了条消息：“今晚可能要晚点回，帮我把电动车充电。”

发完消息，他抬头看向棚户区的方向，那里的烟囱正冒着黑烟，像根指向天空的手指。林薇薇此刻大概正在水龙头下搓衣服，张梅说不定在酒桌上碰杯，她们都不知道，一张由愤怒和仇恨织成的网，已经悄悄罩了下来。

“走了。”瘦高个拍了拍他的肩膀，手里攥着根捡来的铁棍，“去会会那娘们。”

刘向阳跟着他往公园外走，路过假山时，瞥见瘸腿老头正跟几个人嘀咕，手里的钢管被攥得发白。他知道，今晚过后，中江市的水，只会更浑。

而浑水，才好摸鱼。

他摸了摸兜里的折叠刀，刀身冰凉。只要能把自己摘干净，哪怕让这群人当枪使，也值了。十年牢狱，父母的命，他失去的一切，总得有人加倍偿还。

至于督察？等他们查到蛛丝马迹时，他早已经混在这群喊冤的人里，成了“受害者”之一。谁会怀疑一个刚从牢里出来、一心只想申冤的老实人呢？

晚风终于带了点凉意，吹得树叶沙沙响。刘向阳跟着瘦高个拐进棚户区的小巷，远处传来麻将馆的洗牌声，还有女人的骂街声，像一场杂乱的序曲。

他知道，今天的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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