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特殊防卫
十二月底的风跟刀子似的刮过老城墙根,刘向阳往手心呵了口白气,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凉皮摊的塑料棚被吹得哗哗响,他抓起桌上的啤酒瓶,冰凉的玻璃壳子硌得掌心生疼——老王正蹲在对面的小马扎上,唾沫横飞地跟几个外卖员唠嗑,嗓门大得盖过了街边的车喇叭。
“……就在一周前的晚上,吴白那畜生,把俩丫头片子全打死了!”老王的粗嗓门像破锣,手里的烤腰子油汁滴在地上,“大的叫吴念,才五岁,小的叫吴盼,还不到三岁,大的脑袋都给磕破了,血淌了一地……”
刘向阳捏着啤酒瓶的手猛地一紧,瓶身“咔嚓”裂了道缝,冰凉的酒液顺着指缝淌,在冻硬的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印子。他直起身,耳朵像被磁铁吸住,连冻得发麻的鼻尖都热了起来。
“真的假的?”旁边的小张咋舌,手里的羊肉串签子差点戳到嘴,“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咋下得去手?”
“谁知道呢!”老王往地上吐了口带油的唾沫,“听说是喝多了赌输钱,回家就跟林薇薇吵。吴念护着妹妹吴盼,俩丫头吓得哭,他抓起就往墙上撞……林薇薇那娘们也是狠,抄起水果刀就把吴白捅死了!”
刘向阳的后背“腾”地冒出汗,隔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服都觉得烫。他想起三个月前蹲在这凉皮摊听来的话——林薇薇胳膊上的青紫,吴念牵着妹妹吴盼捡塑料瓶的背影,还有吴白光着膀子在麻将馆吹嘘“挣八十够台费”的嘴脸。
他原本的打算不是这样的。
上个月他故意往吴白常去的麻将馆送外卖,每次都多带两瓶最便宜的二锅头,笑眯眯地说“吴哥常照顾生意,送您的”。他算准了吴白喝多了就爱家暴,想让林薇薇在拳打脚踢里多熬些日子,尝尝比坐牢更磨人的滋味。
可他没算到吴白会对孩子下手,更没算到林薇薇敢拿刀子捅人。
“那林薇薇呢?”刘向阳走过去,声音有点发紧,脚尖踢着地上的冰碴子。
老王见他过来,往旁边挪了挪马扎:“逮起来了呗!不过听说检察院那边刚下了通知,说是‘特殊防卫’,无罪释放。”
“无罪?”小张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啤酒瓶差点脱手,“杀人还能无罪?”
“谁让吴白先动的手呢。”老王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根烟叼在嘴里,“据说当时吴白打完吴念和吴盼,正掐着林薇薇的脖子往死里勒,那娘们是没办法才抄的家伙。再说了,俩丫头都没了,谁还忍心再判她?”
刘向阳蹲在塑料凳上,没接话。寒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他却感觉不到疼。脑子里像过电影——第一次在巷口看见林薇薇啃干馒头,吴念蹲在旁边给妹妹吴盼擦鼻涕的样子;第二次见她被吴白拖拽,吴盼吓得直哭,吴念死死拽着妈妈衣角的背影;还有那些藏在心里的报复计划,此刻全被打乱了。
他原本想等开春后,找个机会把吴白欠赌债的证据塞给债主,让那帮人打断他的腿,再把林薇薇的“好日子”一点点撕碎。可现在,吴白死了,吴念和吴盼没了,林薇薇成了杀人凶手,却又被放了出来。
这结果比他计划的狠十倍,也干净十倍。
“这娘们现在咋样了?”刘向阳摸出打火机,火苗在风里抖得像要灭,“放出来后去哪了?”
“还能去哪?回那破棚户区了呗。”老王嘬了口烟,烟圈在寒风里散得飞快,“昨天我送外卖路过火葬场,看见她蹲在墙根下,怀里抱着俩小骨灰盒,上面写着吴念、吴盼的名儿,跟傻了似的。有人跟她说话,她就直勾勾地瞅着你,俩眼空洞洞的,跟丢了魂一样。”
刘向阳捏着打火机的手猛地收紧,金属壳子硌得指节发白。他想起十年前法庭上的林薇薇,穿着干净的白裙子,哭得浑身发抖,眼神却亮得像淬了毒的针。现在那点光亮彻底灭了,剩下的只有空壳子。
“对了,”老王突然拍了下大腿,“吴白他爹还活着呢!就那瘫子老头,躺炕上快十年了,听说林薇薇放出来后,天天去那屋伺候,端屎端尿的,不知道图啥。”
刘向阳的眼睛突然亮了下,像寒夜里的星火。
吴白死了,吴念和吴盼没了,林薇薇还活着。吴白他爹,那个瘫痪在床的老头,当年吴白打林薇薇时,他就躺在旁边哼哼,看着吴念护着吴盼缩在墙角,从没拦过一句。
复仇的名单上,原本有吴白、林薇薇,或许还有那个老头。现在吴白没了,剩下的两个,一个失了魂,一个瘫在炕上。
“这天够冷的。”刘向阳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单价好,我再去接两单,先走了。”
跨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电动车,刘向阳没往送餐地址走,反而拐向了棚户区。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他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只露出双眼睛,像狼一样盯着前方的路。车把上的外卖箱空着,晃悠着撞在车把上,发出“哐当”的响声。
棚户区的土坯房在寒风里歪歪扭扭,像堆随时会塌的积木。吴白家那扇破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隐约能听见里面的咳嗽声。
刘向阳把电动车藏在柴火垛后面,猫着腰往门口挪。墙根下堆着几个空酒瓶,还有件粉色的小棉袄,袖口磨得发亮,沾着黑糊糊的污渍——他认得,这是吴念的,上次见她穿时,袖口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咳咳……水……”屋里传来老头的沙哑声,像破风箱抽气。
接着是林薇薇的声音,平得像块冰:“喝死你算了。”
“你个杀千刀的……咳咳……吴白就是被你克死的……还有我那俩孙丫头,吴念和吴盼……你咋不跟她们一块死……”老头的骂声混着咳嗽,字字像淬了毒。
“闭嘴。”林薇薇的声音还是没起伏,“再骂就把你扔出去喂狗。”
屋里没了动静,只有老头的哼哼声。刘向阳贴着墙根蹲下,耳朵贴着冰冷的土坯墙,听着里面的动静。过了会儿,传来倒水的声音,接着是碗碟摔碎的脆响,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在墙根蹲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脚冻得发麻,才悄悄退出来。往回走时,路过火葬场的后墙,看见林薇薇还蹲在昨天老王说的那个位置,怀里抱着两个巴掌大的骨灰盒,上面的“念”和“盼”字在暮色里看得格外清楚,下巴抵着盒子,一动不动,像尊冰雕。
北风卷着雪沫子落在她头上,积了薄薄一层白,她也没动。
刘向阳发动电动车,引擎“突突”的响声在空旷的路上格外清楚。他从后视镜里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突然觉得有点可笑——自己费尽心思想让她痛苦,结果她用最狠的方式亲手撕碎了一切,连带着把他的计划也搅成了烂泥。
但这烂泥里,藏着意外的甜头。
吴白死了,省了他不少事。现在只剩下林薇薇,还有那个瘫在炕上的老头。
回到凉皮摊时,老王他们还在唠。刘向阳把电动车往电线杆上一锁,拿起桌上的半瓶啤酒接着喝。玻璃瓶装的啤酒冻得发僵,喝在嘴里像冰碴子滑过喉咙。
“向阳哥,想啥呢?”小张凑过来,手里的热奶茶递到他面前,“脸都冻青了。”
刘向阳接过奶茶,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他看着杯里晃动的棕色液体,里面映出张模糊的脸,嘴角好像在笑。
“没啥。”他吸了口奶茶,烫得喉咙发疼,“在想,这年怕是过不好了。”
小张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凉皮摊的塑料棚被风吹得更响,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打在棚顶的铁皮上,“噼里啪啦”响,像有人在外面拍巴掌。
刘向阳望着棚户区的方向,心里的账算得门清。
林薇薇就算无罪释放,也跟死了差不多——吴念和吴盼没了,男人死在自己手里,活着比坐牢更难熬。至于那个瘫老头,留着他,就是给林薇薇添堵,让她每天端屎端尿时,都记着吴白是怎么死的,吴念和吴盼是怎么没的。
开春之前,得去“看看”他们。
他拿起桌上的电动车钥匙,金属壳子在灯光下闪着冷光。风从塑料棚的缝隙钻进来,吹得啤酒瓶乱晃,他却感觉不到冷——心里烧着团火,把这点冷意烘得干干净净。
计划被打乱了,却歪打正着。剩下的事,就简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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