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束鹿县

天色渐暗，一声闷雷响起，林岁安抬头望向天空，心头一沉，西北放大云层黑得发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压过来。

“又要下雨了……”她喃喃自语，红丫又赶紧躲到她的怀里。

这雨一下就一整夜，后面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清晨，林岁安被一阵异常的震动惊醒。浴桶正在剧烈摇晃，水面翻涌着不寻常的浪花。

昨夜那场暴雨过后，滹沱河水位暴涨，此刻浴桶正被一股强大的水流裹挟着，朝东南方向急速漂去。林岁安抓紧桶沿，看着两岸的景物迅速后退。

先是熟悉的芦苇荡消失不见，接着是成片的柳树林被甩到身后。水流越来越急，浴桶开始不受控制地打转。

“岁岁姐！那是什么？”红丫突然指向右前方。

一道灰白色的石砌水门横亘在河面上—，那是束鹿县调控滹沱河河水的减水坝！此刻坝口已被冲垮，洪水正咆哮着灌入城中。

林岁安的心跳骤然加速，“抓紧桶沿！”她大喊着将红丫和小豆丁护在身下。

浴桶像离弦的箭般冲进坝口。

“岁岁姐！房子！房子！红丫看到房子了！”红丫突然指着前方。

确实，远处出现了成片的灰瓦屋顶，有些已经被淹的只剩屋脊。更令人心惊的是，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杂物：木盆、草鞋、甚至还有完整的门板。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林岁安喃喃自语。她从未见过这样密集的建筑，就算在清河县最热闹的街市也没有这般规模。

浴桶突然剧烈颠簸起来，拐弯处的水流形成可怕的漩涡，将各种漂浮物都卷了进去。林岁安拼命划浆，却眼睁睁看着浴桶被推向漩涡边缘。

“抓紧！”她一把搂住红丫和小豆丁。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奇特的回流救了她们，浴桶被推向了主河道另一侧。林岁安这才发现，右侧的堤岸有个巨大的缺口，洪水正从这边奔涌而入。

穿过缺口后，眼前的景象让林岁安瞪大眼睛：街道变成河道，两层的木楼像孤岛矗立水中。一株老槐树斜插在水里，枝丫上挂着各色衣物。

远处，几个戴斗笠的人正划着木盆在打捞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

她当然不知道，滹沱河的洪水已经把他们带进了束鹿县城。更不知道，这座县城因为地势低洼，每逢汛期都会成为蓄洪区。

一个漂浮的牌匾从浴桶旁擦过，上面“束鹿”二字清晰可辨。

小豆丁突然哭了起来，声音惊动了不远处打捞的人，一个精瘦的汉子直起腰，眯着眼睛往这边张望。

“那桶里有活人！”他突然大喊，“是几个娃娃！”

林岁安本能抓起工兵铲想要避开，却发现浴桶已经卡在一处屋檐下。她紧紧抱住红丫和小豆丁，警惕地看着那些逐渐靠近的陌生人。

“别怕，娃娃们。”精瘦汉子蹲在木盆里，粗糙的大手稳稳扶住摇晃的浴桶。

“老六！快来搭把手！”汉子回头喊道。另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划着木盆靠近，盆里堆满了打捞上来的锅碗瓢盆。

两个汉子帮忙，把浴桶推到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台上。

林岁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我叫赵老四。”精瘦汉子指了指自己，“这是束鹿县城前街，你们从哪里漂来的？”

“老天爷，这么小的娃娃，怎么活下来的？”边上一妇人惊呼。

林岁安抱着小豆丁，红丫紧紧拉着她的衣角。

林岁安注意到这些人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草药味。

“丫头别怕。”一个头发发白的老者从后面走来，手里端着个冒热气的陶碗，“先喝点姜汤暖暖身子。”

碗里褐色的液体漂着几片姜，林岁安盯着却没有伸手接过。

老者似乎看穿她的心思，自己先喝了一口：“放心，老朽是惠民局的坐堂大夫。”他指了指远处挂着青布幡的建筑，“你们现在在束鹿县前街。”

“造孽哟。”旁边另个妇人抹着眼泪，“这水都淹了五天了，什么时候才能退。”

林岁安接过了老人手里的碗道了谢，自己先喝了几口再给了红丫喝。

惠民药局的二楼比林岁安想象的要宽敞许多。三间打通的大屋里，草席整齐地铺在地上，角落里堆着几袋散发着药香的干艾草。赵老四把她们领到靠窗的位置，那里有张用门板临时搭成的矮床。

“丫头，你们就歇这儿。”赵老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这位置通风，对娃儿好。”

“多谢大叔。”她将红丫和小豆丁抱到床上，“您说的赵州离束鹿县远吗？”

“走官道得三日脚程。”赵老四回答。

“大叔，您知道深泽县吗？它在哪里？”林岁安继续问。

赵老四想了想，“丫头，深泽县在滹沱河的北岸，束鹿县在滹沱河的南岸，它们之间隔着滹沱河的。你们应该就是从博野镇顺着滹沱河漂过来的。”

“是不是深泽县有亲戚在啊！”

“大叔，娘亲跟我说去深泽县就能到大名府找小舅舅。我是不是以后都见不到小舅舅了。”林岁安瞬间捂住眼睛低声呜咽。

赵老四一看林岁安哭得伤心可怜，立马安抚，“丫头，不伤心，束鹿县可以到大名府的。”

林岁安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赵老四，“大叔知道怎么走吗？”

赵老四家里两个皮小子，最喜欢丫头了。想到那俩孩子，他的眼神一阵哀伤闪过。看到这么可怜兮兮的小丫头，心软了立马详细地说：“束鹿县往西南走可以到赵州，再从赵州沿官道往南经柏乡县、隆尧县即可到邢州，最后从邢州往东南方向经南和县、广宗县、清水县到大名府。”

“哎哟，我跟你说这么多，你这小人听得懂吗？”赵老四看到林岁安很凝神听的样子顿时乐了。

“大叔，您什么时候回赵州啊？”林岁安继续问，她难得遇到一个眼神清正，对她们和善的人，她想跟着先到赵州，到时候自己再想办法去大名府。

她们到时候就在大名府等着老林家的人。

“大叔等洪水退了就走，你是想跟着我们去赵州吗？”赵老四看着林岁安。

“嗯，是的大叔，我们可以跟着吗？我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们有吃食的，娘还给我了银钱，我有钱的。”林岁安说着就假装去双肩包里面翻找，找出了三十个铜板眼巴巴递给赵老四。

林岁安现在只能把自己装成真小孩了，看能不能博取这个赵老四的同情，让她们跟着。

这爽朗的汉子没有收林岁安的铜板，而是痛快地答应到时候带上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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