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狼王的凝视
"守土营"这名号一喊出来，像是给散装的筋骨猛地灌了碗热油，整座边城从上到下，那股精气神儿肉眼可见地窜高一截。
操练的号子更响了，打铁的锤子更沉了，连城外耪地的老农，腰杆都挺直了几分。为啥？心里有主心骨了！知道为谁扛活，为谁拼命了！
李想这"李军侯"的名头，也彻底坐实。现在不光是原来那帮老弟兄，新来的、投降的、甚至以前有点小心思的，见了他都规规矩矩喊一声"军侯"，那眼神里是实打实的敬畏，掺不得假。
可他心里那根弦，一点没敢松。反而绷得更紧。
黑风沟主动出击，城外追着胡虏砍，爽是爽了，但也把拓跋野这头老狼彻底惹毛了。按那老狼崽子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仇算是结死了。他肯定在憋大招。
"哨放出去三十里！昼夜不停！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立刻狼烟回报！" 李想天天盯着地图，把警戒线拉到极限。
"弩箭！尤其是重弩的箭，加紧造！库房里必须时刻满着！"
"城墙破损的地方，三天内必须补好！用糯米灰浆！结实！"
"屯田区的百姓，听到一声锣响，必须半柱香内全部撤回城内！演练！天天练！"
他像个拧紧了发条的陀螺，城里城外连轴转，眼睛里全是血丝。
王司马看着心疼，又插不上手，只能嘟囔："小子，缓缓劲，别胡虏没来，你先累趴了。"
张骏倒是淡定，依旧叼着烟袋："让他忙。主心骨不能乱。"
这天后半夜，李想刚合眼没一会儿，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军侯！军侯！北面三十里！狼烟！三股！又粗又直！"
李想一个激灵滚下床，抓起刀就冲上城墙。
北方的夜空，三道粗黑的烟柱笔直冲天，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比上次还要骇人！
"全军戒备！所有能动弹的，都上墙！快！" 李想的吼声瞬间撕破了夜的宁静。
整个边城再次如同沉睡的巨兽般苏醒，但这一次，少了之前的慌乱，多了几分有序的紧张。士兵们快速奔向岗位，百姓们按演练好的路线疏散，工匠们把最后一批弩箭运上城头。
王司马和张骏也很快赶到。
"妈的，真来了！" 王司马脸色凝重。
张骏眯眼望着狼烟："看这动静，来者不善。"
等待的时间格外煎熬。天色渐渐发亮，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黑压压的线。
那不是潮水，那是移动的山峦！
密密麻麻的骑兵，铺天盖地，根本望不到尽头！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沉重的马蹄声如同闷雷，震得城墙都在微微发抖！
阵前，拓跋野的金环狼头大纛格外醒目。他身边，簇拥着更多装备精良的首领，看来是联合了周边好几个部落！
"操" 王司马倒吸一口凉气，"这他妈得有多少人？一千？两千？"
李想的心也沉到了谷底。这规模，远超以往！拓跋野是把老本都押上了！
胡虏大军在城外一里多地停下，阵型展开，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拓跋野在一群首领的簇拥下，催马来到阵前。他目光阴冷地扫过城墙，最后定格在李想身上。
"李想！" 他的声音通过号角手的传递，轰隆隆地传来，"滚出来答话！"
李想深吸一口气，走到垛口前："拓跋野，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拓跋野狞笑："好胆！上次让你侥幸赢了一阵，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看见本王的大军了吗？碾碎你这破城，易如反掌！"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本王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开城投降！献上所有粮食、兵甲、工匠，还有你——自缚出城请罪！本王或可大发慈悲，留城内妇孺一条活路！否则，城破之后，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城墙上一片死寂。这条件，苛刻到极致，简直是逼人去死。
王司马气得浑身发抖："放你娘的狗屁！"
李想却突然笑了，笑声通过简易的喇叭筒传出去："拓跋野，你是不是被打怕了？带这么多人来，就为了说几句狠话？要打便打！老子就在这等着！想让我投降？下辈子吧！"
拓跋野脸色瞬间铁青："找死！"
他猛地一挥手！
"进攻！"
呜！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响彻原野！胡虏大军如同黑色的海啸，轰然启动！这一次，不再是散乱的冲锋，而是有着明确分工的立体进攻！
大量的步兵扛着加厚的云梯和简易冲车，在骑兵的掩护下，稳步推进！后方，竟然出现了几十个骑着骆驼的射手，箭矢又远又准，压制城头！
"弩车！瞄准冲车和云梯！放！" 李想声嘶力竭地下令。
嘣！嘣！几声闷响，重型弩箭呼啸着射出，砸翻了几辆冲车，但更多的胡虏顶着箭雨冲了上来！
"弓箭手！抛射！压制后方！"
"滚木礌石！砸！"
"金汁！烧开没有？浇下去！"
城墙瞬间变成了血肉磨盘！每一寸墙垛都在进行惨烈的争夺！守军凭借地利和鸳鸯阵，拼死抵抗，但胡虏的攻势太猛了！人数差距太大！
不断有守军中箭倒下，不断有胡虏嚎叫着爬上城头，又被乱刀砍下去。
李想挥舞长矛，如同救火队员，哪里危急就冲向哪里，嗓子早已喊哑。赵大和狗蛋死死护在他左右，三人如同血人。
"军侯！东段垛口快失守了！"
"顶住！我来了！"
"军侯！西面箭楼被火箭点着了！"
"派人去救火！快！"
王司马也提刀加入了战团，老当益壮，砍翻了好几个冒头的胡虏。张骏则守在一架重弩旁，亲自操作，专挑胡虏头目和关键目标，一箭一个，精准狠辣。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中午，胡虏的攻势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疯狂。守军的伤亡急剧增加，箭矢、滚木消耗飞快。
"军侯！弩箭快没了！"
"拆房子！把房梁椽子都拆下来当滚木！" 李想红着眼睛吼道。
"金汁也快熬干了！"
"烧油！烧开水！有什么烧什么！"
就在防线岌岌可危之时，胡虏阵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
攻势猛地一滞，胡虏如同退潮般撤了下去，留下满地狼藉和尸体。
守军们几乎虚脱，瘫倒在城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很多人直接昏睡过去。
"退了？" 王司马拄着刀，不敢相信。
李想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望着退去的胡虏，眉头紧锁："不对这不是撤退"
张骏走过来，脸色凝重："他们在重整队伍。下一波，更狠。"
果然，胡虏并没有远遁，而是在弓箭射程外重新列队。拓跋野在阵前来回奔驰，似乎在咆哮着激励士气。
更糟糕的是，李想看到胡虏后方，正在组装几架巨大的、看起来就很原始的投石车！
"妈的他们连这个都弄出来了" 王司马声音发颤。
"不能让他们把投石车装好！" 李想猛地看向张骏，"老兵，城里还有多少骑兵？"
"能动的，不到四十骑。"
"够了！" 李想眼神凶狠，"你守城！我带人出去冲一次！毁了那投石车！"
"你疯了！" 王司马拉住他，"那是送死！"
"不冲更是死！" 李想甩开他，"等投石车砸起来，城墙根本守不住！赵大！狗蛋！还能喘气的，跟我上马！"
很快，四十多名伤痕累累的骑兵集结起来。人人带伤，但眼神决绝。
李想翻身上马，看着这群生死弟兄："兄弟们！废话不多说！跟我出去，剁了那投石车！可能回不来，怕不怕？"
"不怕！" 众人低吼。
"好！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李想长矛向前一指："守土营！杀！"
四十余骑，如同决死的利箭，冲向城外正在组装的投石车阵地！
拓跋野显然没料到守军还敢主动出击，而且是冲向他的核心阵地！顿时一阵混乱！
"拦住他们！" 拓跋野气急败坏地大吼。
胡虏骑兵慌忙上前拦截！
"别停！冲过去！" 李想怒吼，一马当先，长矛挑飞一个胡虏！
四十多骑抱成一团，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不断有人中箭落马，但队伍速度丝毫不减！
眼看就要冲到投石车阵地！
突然，侧翼杀出一支精锐的胡虏重骑兵，显然是拓跋野的亲卫！狠狠撞向李想队伍的腰眼！
"军侯小心！" 赵大吼叫着扑过来，替李想挡开一把劈来的弯刀，自己却被另一刀砍中后背，惨叫着落马！
"赵大！" 李想目眦欲裂！
队伍瞬间被截断！陷入重围！
"结阵！圆阵！" 李想嘶吼，剩下的二十多骑勉强结成一个小的圆阵，苦苦支撑，寸步难行！
投石车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天堑！
城墙上的王司马和张骏看得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突然，胡虏大军的侧后方，猛地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混乱！烟尘冲天而起！
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队伍，打着陌生的旗帜，如同神兵天降，狠狠捅进了胡虏毫无防备的后阵！
"援军！是援军！" 城墙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欢呼！
李想也愣住了。援军？哪来的援军？
拓跋野更是大惊失色，完全没料到身后会杀出敌人！阵脚瞬间大乱！
机会！
李想血往上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兄弟们！援军来了！杀出去！毁了投石车！"
绝境逢生的守军骑兵爆发出最后的勇气，疯狂地向近在咫尺的投石车阵地发起了决死冲锋！
混乱的胡虏根本无力阻挡！
火把被扔上了投石车的木质结构！油脂被泼洒上去！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撤！快撤！" 李想见目的达到，毫不恋战，带着剩余的人拼命杀出重围，向城门方向狂奔！
拓跋野眼睁睁看着辛苦打造的投石车化为灰烬，后方又遭遇不明攻击，气得几乎吐血，只好下令全军后撤，先稳住阵脚。
城门再次打开，李想带着仅剩的十几骑冲了回来，人人带伤，几乎脱力。
他回头望去，只见那支突然出现的援军，在搅乱了胡虏后阵后，并不恋战，迅速脱离接触，向着东南方向退去。旗帜上看，似乎不是汉军
"哪路神仙" 李想喘着粗气，喃喃道。
不管是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暂时解了边城之围。
但每个人都知道，拓跋野绝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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