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归京:旧宫影与新暗流
腊月初九的晨光,终是穿透了笼着皇陵多日的寒雾,将雪色染得透亮。风染霜立在镜前,青禾正为她系素色罗裙的腰带,指尖触到的衣料虽无当年侯府华美,却也浆洗得干净平整。铜镜里的女子,眉眼间还凝着皇陵五年刻下的清瘦,唯有一双眼,经霜雪淬过,愈发清亮,像浸了寒的星子。
“娘娘,车马已在门外候着了。”青禾声音里藏着难掩的雀跃,将一支素雅玉簪插进风染霜发间,“这是静尘师父让人送来的,说能保您一路平安。”
风染霜抚过簪头冰凉的玉质,想起昨日左御史带来的消息——兄长风凛的灵柩,已从皇陵后山乱葬岗迁出,暂厝京郊护国寺,待彻查真相后,再以将军礼重葬。喉间微涩,她轻声道:“走吧,去见兄长。”
踏出皇陵时,风染霜下意识闭了眼。久居昏暗寝殿,骤遇刺眼晨光,竟有些恍神。马车停在雪地里,车轮碾过积雪,压出两道深辙。御林军侍卫分列两侧,见她出来,齐齐拱手行礼,眼神里没了往日轻视,多了几分敬畏。
青禾扶她上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风雪。车厢内铺着厚棉垫,角落暖炉炭火正旺,暖意漫开。风染霜靠在车窗边,掀帘一角望向外头——官道旁枯树枝桠积着雪,像极了五年前兄长赴刑场那日,她在侯府花园见的模样。
“娘娘,喝杯热茶暖暖身子。”青禾递来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眉眼,“过了前面岔路口,就离京郊不远了。”
风染霜接过茶,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她望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忽然念起张护卫——若不是他舍命留线索,若不是青禾冒死传消息,她或许还困在皇陵,兄长冤屈永无昭雪之日。“青禾,张护卫的家人,你查到了吗?”
青禾握盏的手顿了顿,低声道:“奴婢托人打听了,他妻儿在他随大人流放后,就被郁家逼得离了京城,至今下落不明。不过静尘师父说,会接着找,定要让他们团聚。”
风染霜点头,心中稍安。窗外景致渐热闹,官道上行人多了,偶有骑马商人匆匆而过,远处村镇还飘来叫卖声。这烟火气是皇陵五年未见的,却也让她愈发警惕——京城本就是是非场,郁家与二皇子根基深,兄长案子虽有转机,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马车到护国寺外时,已是午后。风染霜抬眼,朱红寺门巍峨,门前石狮子覆着雪,只露双威严眼。寺内钟声悠远,落在雪地里,添了几分肃穆。
小和尚迎上来合十:“风娘娘,方丈已在大殿等候。”
穿过庭院时,扫雪僧人见她过来,纷纷驻足行礼。大殿内香烟缭绕,方丈着红僧袍坐在蒲团上,起身道:“风娘娘一路辛苦,风将军灵柩在偏殿供奉。”
偏殿内烛光摇曳,一口黑棺停在中央,棺前牌位写着“故镇国将军风凛之位”。风染霜快步上前跪于蒲团,指尖抚过冰凉牌位,眼泪终是落了:“兄长,我来接你了。害你的人,我定会让他们血债血偿;风家清白,我也会亲手夺回来。”
方丈立在旁,合十轻声:“风娘娘节哀。风将军忠勇一生,苍天有眼,终会还他公道。只是京城暗流涌动,娘娘需多小心。”
风染霜擦泪起身,拱手谢过。出偏殿时,见青禾立在庭院里,眼神满是担忧。她望向角落一株寒梅,红梅映雪,像团燃着的火——倒与兄长袖口暗纹相似,那针脚里的暖意,曾撑她走过五年寒冬。
“青禾,去见左御史。”风染霜声音坚定,“兄长的案子,不能再拖了。”
左御史府邸在东城,马车到门前时,天色近黄昏。侍卫通报后,左御史亲自迎出来:“风娘娘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御史大人客气,我来是想问兄长案子的进展。”风染霜回礼。
左御史侧身引她进屋:“娘娘放心,陛下已命下官彻查五年前粮草案,正派人去户部调当年粮仓账目。只是郁家在朝中势力不小,户部尚书又是他家姻亲,查起来怕有棘手。”
进了书房,屏退左右,左御史压低声音:“昨日二皇**中设宴,还提风将军案子,说‘罪臣之子,何足挂齿’,言语间颇有不满。下官担心,他会从中作梗。”
风染霜握杯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冷意:“他们心虚才急着动手。御史大人,张护卫留下的账本与信,您可交给陛下了?”
“已交了。”左御史点头,“陛下看后震怒,当即查封了郁家几家京城商铺。只是郁昭仪得宠,陛下暂未动郁家嫡系。”
风染霜沉默片刻,忽道:“五年前兄长被诬谋逆,除了粮草案,还有份‘谋逆书信’,据说从他书房找出。这份书信,您查到线索了吗?”
左御史叹气:“那书信字迹看似与风将军一致,可查验后发现,墨迹与纸张年代不符,显是伪造。只是伪造者狡猾,没留痕迹,想查到是谁,还需些时日。”
风染霜眉峰紧锁——找不到伪造书信的人,兄长案子就不算彻底查清。她起身:“御史大人,我想回趟侯府。虽已查封五年,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左御史脸色微变:“娘娘,侯府现由内务府看管,郁家定也盯着,您去了恐有危险。”
“我知道。”风染霜目光坚定,“可那是兄长生活过的地方,或许有郁家忽略的东西。您只需帮我拿到进府手令,其余我自有安排。”
左御史见劝不住,只好应下:“明日一早就去内务府申请。娘娘务必小心,有情况即刻通知我。”
从左府出来时,夜色已深。马车行在京城街道,两旁店铺早关了门,只剩屋檐下灯笼在风雪中摇曳,洒下昏黄光。风染霜望着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心中百感交集——五年前,她还是侯府娇女,兄长是战功赫赫的将军,风家是京城望族;一场变故,满门获罪,兄长斩于闹市,她流放皇陵,繁华转瞬成空。
“娘娘,好像有人跟踪我们。”青禾忽然低声道,掀帘一角警惕望向后头,“那辆黑马车,从左府出来就跟着。”
风染霜心一凛,忙让车夫加速。转过街角,见前方有队巡逻禁军,她掀帘喊道:“禁军大哥,我们被人跟踪,还请相助!”
禁军统领连忙带人围过来。黑马车见势不妙,转身就跑,禁军立刻追上去。风染霜松了口气,向统领道谢:“多谢统领相助。”
“风娘娘客气,保护您是属下职责。”统领拱手,“如今京城不太平,您夜间出行,还是多带人手为好。”
待禁军离开,马车继续赶路。回客栈时已深夜,青禾打来热水:“娘娘,今日跟踪的人,定是郁家或二皇子派来的,他们怕您查到线索,才想动手。”
风染霜坐在床边,望窗外风雪:“他们越急,越说明心虚。明日去侯府,你跟我一起,多加小心。”
次日清晨,左御史派人送来手令。风染霜与青禾换了百姓衣裳,带着手令坐马车去侯府。侯府在西城,昔日朱红大门早已斑驳,门前石狮子积满灰,“镇国将军府”的匾额被内务府摘下,只剩空荡荡木架。
看守侍卫见了手令,不敢阻拦,忙开了府门。风染霜走进府,熟悉景致撞入眼帘,眼眶不禁湿润——庭院里的假山、池塘,还有她和兄长一起种的海棠树,都还在,只是蒙了厚尘,满是荒凉。
“娘娘,先去大人书房看看吧。”青禾轻声道,她知道,风凛书房是当年存重要文件的地方,或许有线索。
风染霜点头,跟着青禾到书房。门锁早已锈住,青禾用铁丝打开,推门时,一股尘封气息扑面而来。书房陈设依旧,书桌上还放着兄长当年用的笔墨纸砚,书架上书籍也在,只是都覆了厚尘。
风染霜走到书桌前,轻拂灰尘,见桌角有道浅痕——那是她小时候用匕首不小心划的,兄长没怪她,还笑说:“这道痕,就当是你给兄长留的念想。”
眼泪又落了,她深吸口气,开始仔细搜查。书架上书籍一本本翻开,抽屉拉出来细看,连床底、墙角缝隙都没放过,却什么都没找到。
“娘娘,会不会线索已被郁家搜走了?”青禾有些失望。
风染霜摇头——兄长有个习惯,重要文件会藏在隐蔽处。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书架顶层一个不起眼的木盒上。那是她小时候送兄长的生日礼物,他一直珍视,从不轻易示人。
搬来椅子站上去,取下木盒。拂去灰尘打开,里面是叠泛黄信纸——竟是兄长当年写给陛下的奏折,全是军粮调配建议,还有几封给同僚的信,字里行间满是对家国的忠诚、对百姓的关怀。
“娘娘,您看这个!”青禾忽然喊道,她在书桌夹层找到个小铜盒,打开是枚印章和张纸条。
风染霜连忙走过去,拿起纸条——是兄长的字迹:“郁家与户部勾结,私吞军粮,已录证据,藏于密室,钥匙在梅花砚下。”
“梅花砚?”风染霜心中一喜,她记得兄长书桌上有方梅花砚,是陛下当年赏赐的。走到书桌前,拿起砚台,果然在底下找到把小铜钥匙。
“密室在哪里?”青禾激动地问。
风染霜环顾书房,忽然想起兄长曾说过,书架后有个风家世代传下的密室。她走到书架前,按兄长教的方法,将一本《孙子兵法》轻轻右转,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
青禾点亮火折子递过去,风染霜走进密室。密室不大,里面放着个木柜,用铜钥匙打开,果然有叠厚账本和几封书信。账本详细记着郁家与户部勾结私吞军粮的时间、数量、去向,书信则是郁家写给户部尚书的,字里行间全是贿赂与算计。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风染霜声音发颤,小心将账本与书信揣进怀里,“有了这些,兄长的冤屈就能彻底洗刷了!”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脚步声,伴着侍卫呼喊:“里面的人出来!奉二皇子之命,封锁将军府!”
风染霜心一凛,忙让青禾移回书架,藏好密室入口。她握紧怀中证据,低声道:“青禾,从后门走!”
两人刚到后院,就见后门被侍卫堵住。风染霜瞥见墙上有个小狗洞,忙推青禾过去:“你从这里钻出去,把证据交给左御史,务必呈给陛下!我来拖住他们!”
“娘娘,我不走!要走一起走!”青禾死死拉着她的手,眼泪直流。
“别傻了!”风染霜用力甩开她的手,将证据塞进她怀里,“这些是兄长的命,是风家的希望,你必须送到!快走!”
青禾知道不能辜负,咬着牙钻进狗洞,回头望了风染霜一眼,泪水模糊视线:“娘娘,您一定要保重!”
风染霜点头,待青禾离开,转身面对追来的侍卫。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她团团围住。二皇子骑着马从人群中走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嘴角勾着冷笑:“风染霜,本皇子还以为你多聪明,终究落了圈套。”
风染霜眼神毫无畏惧:“二皇子,你勾结郁家、谋害忠良、私吞军粮,证据确凿,还想逍遥法外?”
二皇子哈哈大笑:“证据?本皇子没看到。来人,拿下风染霜,押入大牢!就说她私闯禁地,意图谋反!”
侍卫们上前,反绑住风染霜的手。她挣扎着,却被按在地上。望着二皇子得意的嘴脸,她心中反倒平静——青禾定会把证据送到,兄长冤屈,很快就能昭雪。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伴着禁军统领的呼喊:“陛下有旨!即刻释放风染霜!二皇子涉嫌勾结郁家、谋害忠良,即刻押入大理寺问罪!”
二皇子脸色骤变,不敢置信地回头。只见一队禁军簇拥着左御史快步走来,左御史捧着明黄圣旨,走到二皇子面前展开:“二皇子,接旨吧!”
二皇子瘫倒在地——他怎么也没想到,风染霜竟真能找到证据,还让陛下如此迅速决断。侍卫们上前押住他,左御史走到风染霜面前,亲自解开绑绳,拱手道:“风娘娘,让您受委屈了。青禾姑娘已将证据呈给陛下,陛下震怒,即刻下令捉拿二皇子与郁家众人。”
风染霜望着远处天际,晨光正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雪地上,暖得像兄长当年的笑。她知道,兄长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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