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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鹤城往事——初遇


“小姐!您不能一个人乱跑!”  文叔和两个护卫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急促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待看清江无漾脚边那个血淋淋的人影时,文叔眉头猛地拧成了疙瘩。

他上前踢了一脚,见对方毫无反应,便对身后的护卫沉声吩咐:“去林子深处埋了。看这样子,就算没死透,也没剩多少气了。”

“文叔,”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柔弱却清晰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同情,“能不能别埋他?他好可怜。”

文叔惊诧地转头,他家大小姐竟然开口说话了!

见他那善良的小姐满目不忍,他语气瞬间软了下来,放轻了声音解释,“小姐,北面裴氏起了内乱,战火都烧到咱这边来了,夷山交界处天天都有火拼。这个人来历不明,浑身是伤,保不齐是什么乱党,咱们不能留他在这。”

“可是,说不定,他家里也有个妈妈在等他回家。要是他妈妈知道他被人活埋了,得有多么伤心啊。”

提到“妈妈”这个词,江无漾忍不住红了眼圈,一时哽咽起来。

她这副模样让文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叹了口气,放柔了语气哄道:“小姐,就算我们不埋他,他这伤势也撑不了多久了,最后也是烂在地里。”

江无漾的眼神里带了丝请求,“我想救他。让他回家。”

文叔神色凝重:“小姐,这个人被炸成这样,定是参与火拼受伤的。现在有好几方势力趁此在夷山附近作乱,我们不清楚他来自哪里,若我们救了,定会有后患的。”

江无漾眼中泪光闪动,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我昨晚做梦梦见我妈妈,她说让我来这里看她。我觉得,我妈妈想让我救他。”

听到大小姐这么说,文叔一时沉默了。

小姐还处于丧母之痛中,又跟父亲闹僵了,今日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已经很让他庆幸了,若他不满足小姐,小姐又要不说话闷着自己了。

救个人倒也容易。

文叔便道:“小姐,救他可以。只是得说好了,等他伤一好,就让他赶紧走,不能在这多待。”

“好。谢谢文叔。”江无漾松了口气,眼底重新燃起一点微光。

见大小姐眼中有了神采,文叔觉得什么都值了。

在他看来,这世上再没有比让大小姐开心更重要的事。

他想了想,对护卫吩咐道:“把人抬到孔雀园后面的茅屋里去。”

那茅屋本是用来存放孔雀饲料和清扫工具的,离主屋隔片竹林,平日里少有人去,是个避人耳目的好地方。

芝姨见江无漾终于开口说话了,简直喜不自禁:“小小姐,您终于开口说话了,可把我急死了!”

江无漾从小就亲近母亲和芝姨,她们是她在这世上最依赖的人。

她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还带着点不确定地问:“芝姨,我昨晚真的梦到妈妈了,她说让我来这里找她。我找到这里,就看到了那个人。你说,这是不是妈妈的意思,让我救他?”

芝姨听着,心里一阵发酸。

她知道小小姐是太思念小姐了,才会把这些巧合都归到小姐身上。

她揉着江无漾的手,柔声哄道:“是呢。你救了他,小姐在天上看着,定然高兴。”

江无漾轻轻  “嗯”了一声,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仿佛轻了些。

当日下午,文叔就请来了一位在附近小有名气的游医。

老医生虽年纪不小了,手艺却稳当,让自己的徒弟配合着自己,用特制的钳子将那人体内的子弹成功取了出来。

他擦着汗道:“这小伙子命硬。中了地雷埋伏,还被人补了一枪,差一点就伤到心脏了。只是受伤时间太长,伤口都感染溃烂了,得好好照料。你们每天按时给他喂药、换药,我看他年轻,底子也壮,活下来没问题。”

说完,他又狐疑地看了文叔一眼,压低声音道:“最近这一带不太平,老农地里时常能挖出满身是伤的人。这些人来路不明,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没人敢沾手。你们怎么敢救?”

文叔无奈地指了指屋里,“是我们大小姐非要救的。”

老医生了然地  “哦”  了一声,看向主屋的方向,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江家大小姐,倒是个心善的姑娘。”

他留下了不少绷带和药品,又叮嘱了换药的法子,这才背着药箱离开。

第二日,芝姨便陪着江无漾去茅屋给那人换药。

经过昨日的清理和上药,那人脸上的血污被擦去了些,虽仍布满伤痕,却比初见时顺眼多了。

受未婚夫宋彬儒的影响,江无漾平日里看了不少医书,懂些基本的护理常识。

因那人是男子,她便站在一旁指挥,让芝姨动手给他擦洗换药。

芝姨起初还有些犯怵,可听着江无漾条理清晰的吩咐,动作也渐渐麻利起来。

换完药,芝姨看着那人的脸,啧啧称奇:“你看这眉眼,剑眉高鼻的,就算带着伤,也能看出是个周正的小伙。真是可惜了……”

江无漾被她逗笑了,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芝姨,您看谁都是‘好小伙’。”

只要五官没有瑕疵,在芝姨眼中便是“好小伙”。

芝姨却不服气,“小小姐你是没细看,这小伙骨架粗壮,长胳膊长腿的,等他好了下床走路,保管是个英挺的汉子。”

江无漾笑意更深,“那等他好了,芝姨您就给他寻个媳妇,让他留下来给您和文叔砍柴做饭打下手。”

芝姨被说乐了,拨了拨那人黝黑的大手,“看这手劲,干活指定是把好手。”

说着,她又皱起眉,“对了,小小姐,他一直不吃东西,会不会饿死啊?”

江无漾从药箱里拿出一根不带针头的粗针管,“可以用这个喂流食。”

于是,主仆俩又忙活起来。

芝姨费力地扶着那人沉重的身躯,江无漾则拿着针管,一点一点往他嘴里推米糊。

喂完后两人都已是满头大汗。

江无漾的额前碎发都被汗水浸湿了,贴在额头上。

可她见那人喉结好像在微微滚动,明显是吞咽了,眸中不由得透出一丝满足和心安。

芝姨看在眼里,心里暗暗高兴,柔声道:“小小姐,以后咱们每天都来这里走一趟,就当是给你解解闷。别总在屋里闷着,好不好?”

“好。”  江无漾点首,声音里带了点轻快。

从那日后,每天去茅屋照料那人,成了江无漾和芝姨雷打不动的事。

江无漾还根据医书里的方子,自己配了些消炎的中药膏给他用,又在喂食的针管里加了肉糜、鸡蛋、胡萝卜泥、苹果汁,给他补充点营养。

“芝姨,你看,他虽然没醒过来,但一直有呼吸,说明我们喂的东西他都吸收了,没有饿死。”江无漾的语气里有一丝骄傲。

芝姨宠溺地看着她,“我们小小姐最厉害了,这法子也想得出来。”

江无漾一笑,“书上说的。”

她将手指放到男人的脉搏处试了试,道:“感觉他脉搏跳动也比之前有力多了。肉补铁,他失血过多需要补铁,以后里面多加点肉糜。”

“好,我明日多弄点肉糜。”芝姨答应着,又问道:“小小姐,他怎么还没醒?”

江无漾看了看那男人的头部,“他头上也有伤。可能受了些影响吧。早晚会醒的。”

其实她心里倒觉得,这人现在这样也挺好。

让她有种小时候跟朋友玩洋娃娃游戏的感觉。

那时,她们会把洋娃娃当自己的孩子,给洋娃娃喂食东西,打针,换衣服,乐此不疲。

如今这个  “娃娃”  是活的,能呼吸,有心跳。

让她既可以在他身上实践医学知识,又可以打发无聊时光,有正经事可忙碌,不再总想着那些伤心事了。

趁江无漾回屋歇息的空档,文叔把芝姨拉到一边,低声问:“你们天天去喂药换药,那人怎么还没醒?醒了好赶紧撵走!”

芝姨道:“小小姐说了,他头上有伤,可能是傻了,醒不过来了!”

文叔皱眉道:“这不是废人么!那更得撵了,跟养头猪有什么差别?养猪还能吃点肉呢。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芝姨“嗐”了一声,“你们男人怎么就一点看不明白个事呢!”

“什么事?”

“小小姐就是把他当猪啊狗啊的养着,每天过去给他喂点食,试试他脉搏,有个事做,明显心情好多了!你看,小小姐现在也说话了,也开朗了。这不是好事吗?小小姐说,等着还要在他身上扎针试试。这不挺有用的吗,算不得废人,养着呗!”

听芝姨这么说,文叔也同意继续留着那人了。

就算是给大小姐养个玩物吧。

只要能让大小姐开心,别说是养个  “废人”,就是养头老虎,他也认了。

几日后的早上,江无漾正坐在餐桌前吃饭,忽然问:“芝姨,今天的报纸还没送吗?”

芝姨闻言动作一顿,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脸上带着点不安,“小小姐,有件事……  我得提前跟您说一声,您听了可别太难过。”

江无漾放下刀叉,静静地望向她:“什么事?”

芝姨咬了咬唇,艰难地说:“江总里……  登报再婚了。”

江无漾拿着刀叉的手一僵,眸中瞬间涌过震惊、伤痛。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

她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问:“跟谁?是杜丽吗?”

“是。”  芝姨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江无漾怔怔地盯着食物,愣愣失神。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拿来报纸我看看。”

芝姨在递报纸之前,反复叮嘱:“小小姐,不值得为他们伤心。您这几日好不容易开朗些了,可别再钻牛角尖伤害自己了,好不好?”

江无漾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我不会的。”

她接过报纸,翻到社会版,那则婚讯用加粗的字体印着,旁边还配了江和德与杜丽的合照。

看完那则婚讯,她什么都没说,将那份报纸收起,放进了床头抽屉中。

饭也不吃了,又变回了那个不爱说话的模样。

一个人坐到阳台上,望着竹林发呆,眼神空洞得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芝姨急得团团转,生怕她又变回之前那副样子,思来想去,忽然想起一事,凑到她身边道:“小小姐,咱们去孔雀房那边转转吧?你之前不是说那人总露着身子,只盖个床单不像样吗?我给他做了身衣裳,咱们去给他穿上试试,好不好?”

江无漾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沉重的身躯翻过来,给他穿上了芝姨做的开襟马褂  ——  这样方便日后换洗绷带。

“小小姐,”  芝姨见她情绪还是不高,又提议道,“你小时候最爱给你的布娃娃设计衣裳了,要不你也给这人设计几身?咱们找裁缝做出来,给他穿上,定比现在好看。”

江无漾闷闷地说:“先放放吧。”

她现在没心思做这些。

“芝姨,我想自己在这待一会。”

“好。那你早点回来吃饭。”  芝姨不放心地看了她几眼,才转身离开。

芝姨走后,这间简陋的茅屋里又陷入了死寂。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孔雀  “嗷”  的一声啼叫,在寂静的竹林里穿梭回荡,平添了几分荒凉。

江无漾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看着床上昏迷的人,眼神落寞得像被遗弃的孩子。

她轻声说:“你现在活过来了,等醒来就能回家见你妈妈了。多好啊……”

“我妈妈,”  她的声音忽然哽咽,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我再也见不到了。”

“并且,我爸爸今天结婚了……”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上气不接下气,“自从我来这里,他从未联系过我。他就是在为我破坏了他私生子的生日宴生我的气。”

“他以前对我的那些好,那些爱,都是假的吗?”  她抬起泪眼,望着床上毫无反应的人,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说消失,就消失了……”

“如果我是个男孩,他是不是就不会找情人生私生子了?”  她凄苦地笑,泪水却流得更凶,“我妈妈还活着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很爱我,舅舅姨妈也把我当宝贝,我从来没觉得女儿跟儿子有什么不同。可现在我才明白,在他们眼中,女儿再好,也比不上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

她抬起纤白的手,擦了擦眼泪,乌眸里满是绝望,“那个私生子叫‘继宗’……我也是江家的后代,难道我就不能继承香火吗?”

“若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不会让我妈妈嫁给江和德。”  她声音轻得像梦呓,“不值得。她本可以做那个无忧无虑的罗三小姐,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她边哭边说,把积压在心底的委屈、愤怒、不甘,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她知道,床上的人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泄露出去。

他是个活死人,是她此刻能找到的、唯一安全的倾诉对象。

她平日虽柔弱,却从不轻易在人前流露脆弱。

就算是对宋彬儒倾诉,也会保持着最后的体面和克制。

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不顾形象地痛哭流涕,把心里最真实不堪的想法都说出来。

不怕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哭了大半日,口干舌燥,眼泪也流得差不多了,江无漾心里那股憋闷才终于消散了些。

她深吸一口气,用手帕擦了擦脸,看着床上的人,轻声道:“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我妈妈托梦让我救你了。她定是看我太苦了,想让我有个能说话的人,别把自己憋坏了。”

见那人的嘴唇干裂起皮,她拿起一旁的针管,吸了点温水,一点点往他嘴里推。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轻声道:“谢谢你当我的听众。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茅屋门口,门被轻轻带上。

床上一直紧闭双眼的人,睫毛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随即,一双深邃的黑目缓缓睁开。

那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沉沉的墨色。

他静静地望着茅屋的屋顶。

方才少女的每一句话,每一声哽咽,都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

第二日,江无漾再次来到茅屋时,见那人的皮肤似乎明显有了光泽,不再是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

她自言自语道:“你现在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

“昨日跟你说了那么多,感觉心情好多了,”  她弯了弯唇角,眼底有了点浅浅的笑意,“我今天也没有想哭的冲动了。我很喜欢这样的自己。先从不哭开始,再重新坚强起来。真的谢谢你,愿意听我说那么多烦心事,还不告诉别人。”

目光落在那人一直光着的脚上,她轻声道:“我让芝姨给你做双鞋吧,总光着脚也不是回事。”

芝姨那边本就生怕江无漾一闲下来就胡思乱想,听她说要给那人做鞋,立刻又提议多做几套衣裳,让江无漾设计样式。

江无漾想着反正无事,便应了下来。

做好后,主仆二人便去茅屋给那人试穿。

江无漾倒也忙碌起来,父亲再婚带给她的冲击和难过,渐渐淡化了许多。

这日午后,江无漾在竹林中散步,忽然听到孔雀园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  “嗷嗷”  声。

她往那边走去,远远就看见一只狗咬破了网兜,正对着里面的孔雀龇牙咧嘴。

她捡起地上的石子朝那狗扔过去,想把它吓走。

可那狗转过头来与她对视后,她的心骤然收紧——  那不是狗!

它的嘴巴比狗长了许多,嘴角咧开,露出尖利的獠牙,一双瞳孔竟是幽绿色的,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饥饿的光。

好像是狼!

江无漾吓得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喘。

她想逃,可脑子里却猛地想起小时候芝姨讲过的故事,说遇到狼不能跑,一跑就会被它当成猎物追赶,要蹦起来吓唬它才行。

可被那双幽绿的狼眼死死盯着,她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别说蹦起来,就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文叔  ——”  她用尽全力大声呼喊,声音因恐惧而发颤。

那匹狼被她的喊声惊得后退了两步,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用鼻子嗅了嗅,像是在评估她这个猎物的战斗力。

见她只是站在原地呼喊,并没有其他动作,它又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

江无漾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一动不敢动。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匹狼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得能闻到它身上那股腥臊的气味。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蹿出一个高大的黑影,手里握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棒,朝着那匹狼径直冲了过去,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狼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冒出人来,被那凌厉的气势吓了一跳,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江无漾绷紧的身子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只觉得双腿都有些发软。

高大的男子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他生着两道浓黑的剑眉,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削薄,肤色黝黑。

一双不算大的眼睛里,闪着不易接近的冷光,看上去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凶气。

江无漾从未在别苑的护卫里见过这个人。

护卫见到她绝不会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可见到他身上的衣裳,她又忽然明白了,这是在孔雀房那个受伤的男人。

他竟然醒了,还能下地了。

江无漾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惊悸,轻声道:“谢谢你。你……都能下地了,太好了。”

那人却只是盯着她看,不说话,眼神深邃如一汪黑潭。

江无漾随即反应过来,试探着问:“你不能说话吗?”

对方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江无漾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同情。

这么年轻英挺的一个人。

实在太可惜了。

“那你……  要离开了吗?”  她又问。

他摇了摇头,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和腿,意思是伤势还没好利索,还不能走。

江无漾点了点头,温声道:“你放心在这里继续养伤吧,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我和芝姨会每天给你送药送饭。以后也不必再用针管喂流食了,直接给你送饭菜就可以了。”

她转身离开,走出两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时正对上男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手里还攥着那根赶跑狼的粗棒,直直盯着她。

“你跟着我做什么?”  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初见陌生人的疏离。

男子抬起左手,手指修长,动作却显得笨拙。

他先指了指她,又指向茅屋方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像是在说心中很感谢她这个救命恩人。

江无漾一笑,梨涡深深,“也不光是我。芝姨和文叔都是你的恩人。你好好养伤吧!”

她又要走,却被男子堵住。

他身形高大,站在她面前,像一堵墙,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江无漾后退半步,问:“还有什么事?”

男子用木棍在地上写了个不甚清楚的“名字”二字。

江无漾问:“你想问我的名字?”

男子点头。

“我叫江无漾。”

他点首,一副继续听的样子。

“江是江水的江,漾是荡漾的漾。无漾就是江水无波。”

他竟然听懂了,冲她笑,意思是她的名字很好听。

江无漾便知,眼前的人不光是识字,应当还是多读过几年书的。

想必,也应是来自于殷实之家。

只是不知为何被仇家弄成了那般模样。

见他能听懂自己名字的寓意,江无漾对他略感兴趣了一点,多问了句:“你叫什么?”

他拿着棍在地上比划,“赵三。”

江无漾微微蹙眉。

这应当不是他的真名。

那样的家庭,不会取这样潦草的名字。

她将名字告诉了对方,对方却拿假名字来敷衍她,她便知此人不诚心,便淡淡地道:“你不想真心聊天,那便算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却听到他还在后面跟着。

步子迈得不大不小,恰好维持着落在她后面两三步的距离。

夕阳穿过竹叶落在他身上,江无漾瞥见他左腿落地时的颤抖,想到他还有一身伤,又想到刚见到他时他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泛起一丝同情。

“你的腿还疼?”  她停下问。

男子低头看腿,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话却发不出声,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眼底却恰到好处地浮起一层隐忍的痛色。

江无漾果然蹙眉:“别硬撑,裂开了要重包扎的。”

说着就要往回走,“我去叫芝姨。”

手腕忽然被他攥住。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粗糙的掌心带着厚茧,像砂纸似的擦过她腕间细腻的皮肤。

那触感陌生又粗粝,带着一种绝对的力道和侵略性。

热度从他掌心源源不断地涌过来,不是宋彬儒那种温和的暖,而是近乎灼人的烫。

她惊得立刻抽回手。

手腕上还留着清晰的指印,像被烙上了个滚烫的印子。

她脸颊  “腾”  地红了,退开半步。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碰我。”  她生气了。

方才那丝惊慌一闪而逝,化作一点明晃晃的怒意,凝在那双乌亮的眸子里。

她声调虽柔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鬓边的碎发轻轻晃动,脖颈处的肌肤在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却因那点愠怒,泛着健康的粉晕。

男人似乎没听到她说了什么,目光一路从她蹙起的眉尖,她微抿的胭脂色唇瓣,到她因呼吸而轻轻起伏的肩头扫过,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那目光太沉,太烫,像要把她从头烧到脚。

平日里男性仆从不敢随便抬眼看她,未婚夫、朋友和同学即使喜欢看她,目光也是礼貌而欣赏的。

江无漾被他看得极不自在,心中像揣了面鼓,身上都有些发烫。

她想再说他句什么,却被他这盯猎物般的目光堵回,转身就走:“我回去了。”

又对他强调道:“不许再跟着我了。”

那人果然没敢再跟上来。

第二日,江无漾没再往孔雀房去,而是在院中侍弄那些新栽的兰草。

黄昏时分,竹林里忽然传来孔雀焦躁的  “嗷嗷”  声,一声紧过一声,带着明显的慌乱。

芝姨陪着江无漾一起去看个究竟。

绕过竹林拐角,眼前的景象让她们停住了脚步。

只见男人正半蹲在地上,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孔雀,另一只手拿着绷带,正专注地往孔雀流血的翅膀上缠。

他的动作不算熟练,却透着十二分的认真。

夕阳的金辉落在他黑黢黢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硬朗的下颌线。

连那略显凶相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听到脚步声,年轻男人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江无漾身上。

他立刻站起来,冲江无漾笑。

那笑容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雀跃。

江无漾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男人指了指孔雀受伤的翅膀,又指向网兜角落那个被撕开的破洞,最后做出一个黄鼠狼探头探脑的模样,眼神里带着几分愤慨。

江无漾瞬间明白了。

定是黄鼠狼钻了破洞,伤了孔雀。

她看向年轻男人的目光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欣赏。

这人虽看着凶,心肠倒是不坏,竟还会细心地给孔雀包扎。

她没救错人。

昨日那次唐突就当是个意外吧。

被她这般注视着,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嘉奖,整个人都仿佛亮了起来。

他就那样捧着孔雀,动也不动地望着她,眼神里的欢喜清晰可见。

“小小姐,他就是茅屋里那小伙子?”  芝姨在一旁看清了人,粗声粗气地问。

江无漾点首,轻声道:“芝姨,他不会说话,你别问他了。”

“哦,知道了。”  芝姨应着,目光在年轻男人身上打了个转,啧了一声,“这么好的小伙,要是能说话,得有多少姑娘喜欢呐。”

可这话刚说完,她就发现年轻男人的目光黏在江无漾身上。

几乎挪不开,那眼神热辣辣,直勾勾的,看得人心里发毛。

芝姨顿时不乐意了,往前站了半步,挡在江无漾身前,板起脸喝道:“这里的规矩我教教你!不允许随便盯着小小姐看!小小姐跟你说话,你才能抬头看!听明白了么?”

男人顺从地点了点头,眼神却像长了钩子,越过芝姨的肩膀,依旧牢牢地胶着在江无漾脸上。

哎哟喂,见过痴郎,还真没见过这么痴的郎!

芝姨真是又气又笑,伸出手指点着他:“我们家小小姐是鹤城第一美人!瞧着是让你开了眼界了,可也不能这般不知羞!”

江无漾被说得略羞赧,无奈地弯了弯唇角。

夕阳的光落在她脸上,那抹笑意浅浅的,带着一点点无奈的羞意,让她看起来像一枝清袅动人的水仙花。

连空气里都仿佛染上了淡淡的香。

对面的男人看得更呆了,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着,眼底的痴迷几乎要喷出来。

“好啊你!说了不准看还看!”  芝姨这下是真动了气,随手抄起孔雀房角落里的笤帚,对着年轻男人就抽了过去,“看一眼就抽你十下!让你记牢了规矩!”

笤帚带着风声落下,江无漾都替他觉得疼,下意识地想出声阻止。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男人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既不躲,也不闪,硬生生受了那几下。

笤帚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芝姨连着抽了几下,见他硬是挺着不躲,反倒自己先停了手,喘着气道:“好小子,倒是个有毅力的。”

她把笤帚往地上一顿,“我们家小小姐看你可怜,非要救你,你才活下来的!我们家小小姐是你的恩人!你懂得怎么尊重恩人么?”

男人立刻点头,然后急切地用手指了指江无漾,又指了指自己,双手交叠在胸前,又打了好几个手势。

芝姨却会错了意,顿时瞪起了眼,吼道:“你想让我们小小姐嫁给你!你做梦!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你现在既然能走路了,赶紧给我走!”

江无漾在一旁看得好笑,这俩人完全是鸡同鸭讲。

她忍不住抿唇一笑,轻声解释道:“芝姨,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以后不论我想让他做什么事,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见她如此聪慧,能如此精准地懂自己的意思,男人用力点头,眼中的光更亮,像是能灼人一般。

芝姨这才收起笤帚,脸色稍缓:“这还差不多!”

她上下打量了年轻男人一番,“你既然能下地走了,明日就离开吧!我们小小姐要静养,我们不想让外人久住,对你也是仁至义尽了!”

男人摇头,当着两人的面,猛地掀起自己的衣襟和裤脚。

那底下的伤口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原本结痂的地方,因为刚才挨了几下打,又挣裂开来,渗出了殷红的血珠,混着些微的脓水。

尤其是他胸口那个挨过子弹的地方,此刻呈现出一种吓人的深紫黑色,边缘翻卷着,伤口深得吓人,黑黢黢望不见底。

显然离痊愈还差得远。

江无漾看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别过脸去,实在不忍再看。

那些伤口狰狞可怖,让她瞬间对他只剩下纯粹的怜悯。

她没再回头,只是对芝姨说:“芝姨,先让他在这继续养伤吧。”

刚才他还在为孔雀细心包扎,可见本性不坏。

给心善的人多一分善意,也算是积德了。

芝姨道:“我们小小姐心善,想留着你,你也不能吃白饭!既然伤没好,就干点轻活,省得想三想四!今天起,孔雀房就归你管!先把网上那个洞补好了!”

江无漾已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

晚风拂过,带起她裙摆的一角,也留下她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香气。

男人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故意弄裂的伤口,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她不仅善良,还心软。

这就好。

……

第二日,江无漾没出门,而是拿出宋彬儒写的信,按照时间顺序摆好,打算开始看他的信。

她现在心情稳定了许多,想给他写回信了。

拿起钢笔写了没多久,就听到孔雀园那里又传来“嗷嗷”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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