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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鹤城往事——将无恙


鹤城初秋,晴空万里。

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别墅院中。

喷泉水池里的锦鲤在白玉雕像脚下欢快地游弋。

晚桂正喷着香,甜丝丝的气息混着风里的暖意,往人骨头缝里直钻。

鹤城名流正齐聚客厅,参加江和德总里独生女的百日宴。

江和德之妻罗竹君是罗正新大帅的三妹,两人结婚十几年,失了好几个孩子,终于在罗竹君三十五岁这一年,历经千辛万险,生下一个女儿。

好不容易才得女,百日宴自然不能含糊。

在罗竹君的坚持下,总里府一改往日做事低调的作风,将生日宴办得声势浩大,鹤城史无前例。

罗大帅作为舅舅,特地前来坐镇。

他那些幕僚,自然也是纷纷来祝贺。

大厅里四壁嵌着镜面,将宾客们的衣香鬓影映得重重叠叠。

穿燕尾服的乐队在角落奏着温馨柔和的曲子。

长桌上摆着九层的奶油蛋糕。

顶层的糖塑天使沾着金粉,翅膀上的碎钻随乐声轻轻颤。

旁边堆着小山似的银质餐具。

罗大帅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指间的雪茄燃着袅袅青烟,目光扫过满堂宾客时,眼角的笑纹里都盛着喜色。

“江总里、江夫人携千金到  ——”  司仪的嗓门刚落,宾客们便纷纷起身迎接。

被邀请来的几家报社记者的相机快门声  “咔嚓”  连成一片。

罗竹君穿着藕荷色的苏绣旗袍,领口别着拇指大的珍珠别针,怀里抱的女婴穿了件粉色的蕾丝裙,裹在粉色襁褓里。

江和德一身笔挺的西装,扶着妻子的腰缓步走过人群。

只见那女婴长得白白净净,大眼睛长睫毛,两颗葡萄似的大黑眼珠,头发乌黑,看起来确实非常可爱。

众人眼中不由得带了喜爱之情。

江氏夫妇缓缓走过宾客,让宾客们去看女儿。

……

听着宾客们对女儿的夸赞,罗竹君一脸骄傲与欣喜,眼中对女儿的爱要溢出来一般。

“这小模样,真是粉雕玉琢!”  站在前排的张厅长夫人率先夸道,“你看这睫毛,比洋娃娃还长!”

“就是啊,真漂亮呢!”

“长大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旁边的李部长也跟着附和,“眼睛像罗大帅,这股精气神,将来定是鹤城的翘楚!”

有人道:“外甥随舅嘛!”

罗正新哈哈大笑,扬手示意侍从呈上礼盒。

锦盒打开,满室的光仿佛都被吸了进去。

那套钻石首饰工艺复杂,主钻硕大,项链的链身缀着密密麻麻的细钻,耳环上的水滴形钻石更是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是我给外甥的百日礼,”  罗大帅声音洪亮,笑容和蔼,“保她这辈子珠光宝气,无灾无难!”

他的二妹罗友梅所送的金饰紧接着被捧上来。

只见紫檀木托盘里铺着红绒布,金项链的链扣上錾着  “长命百岁”  的纹样,手镯的内壁刻着缠枝莲,沉甸甸的金器叠在一起,泛着沉甸甸的富贵气。

罗友梅道:“我祝我外甥金光闪闪,一辈子享荣华富贵!”

宾客们的惊叹声此起彼伏,眼里的艳羡藏都藏不住。

当承恩寺的大师捻着佛珠走过来时,喧闹声陡然静了些。

原来是总里府特地请了承恩寺大师前来为孩子度化祝福。

那罗竹君用生命换得这么一个女儿,视作珍宝,恨不得能将这世上所有美好都给她。

女儿百日宴,她不仅买下整个版面登报祝福,就取个名字,反反复复,觉得什么名字都配不上宝贝女儿。

至今连乳名都没起上,便希望大师将大名和乳名一次赐了。

大师取过柳叶沾了净水,往女婴额心一点。

那孩子竟不怕生,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小巴掌还攥着罗竹君的衣襟。

大师问:“夫人对江小姐可有什么期盼?”

罗竹君毫不犹豫地道:“唯盼她一生平安喜乐。”

大师拈须笑了笑,“为父母者,莫不如此期盼。”

他略一思索,声音缓慢而慈祥:“将无恙,来可期。就叫‘江无漾’,乳名‘期期’。江总里,夫人,你们看怎么样?”

罗竹君低声念着:“江无漾,将无恙,期期。”

她激动地道:“多谢大师,我很喜欢!”

她对怀中的婴儿说道:“期期,你的大名叫江无漾。意思是无病无灾,平平安安长大。”

话音未落,院外的礼炮  “砰砰”  炸开,九十九道金红相间的光焰在晴空里绽放,将云层染成了彩霞色。

……

大厅中的宴会还在进行,隔壁书房内,两个身影正坐在一起抽烟。

罗正新弹了弹烟灰,看着江和德鬓角的白发,叹口气道:“老弟,实在对不住。等过两年,竹君身体恢复了,我去劝她。竹君明事理,会同意纳妾的。”

江和德笑了笑,碾灭烟蒂道:“孩子健康就好,其余的,随缘吧。现在让竹君恢复身体最重要。”

罗正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对竹君的理解。”

他心中更愧疚了。

江和德是他的得力幕僚,替他运营着所有琐事,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之一。

两人又是姻亲,关系牢固非他人可比。

只是他这三妹身体亏损,生这外甥女时情况凶险,将子宫除掉才保住性命,以后是不能再生育的了。

而江和德又是三代单传。

他夫妻二人十几年没生出孩子来,江和德也并未有过怨言,因此当罗正新知道三妹再次怀孕时,无比希望是个男孩,如此以后不必再冒险生了,江家也有后了。

谁料竟是个女婴。

……

十五载光阴弹指而过。

鹤城的秋日依旧爽朗。

金箔般的阳光铺满总里府的庭院,将喷泉池里的白玉雕像镀得发亮。

当年那株晚桂已长得合抱粗,细碎的金蕊簌簌落在白石板路上,香得连风都带着蜜意。

拱门上缀满了水晶与鲜花,空中飘着各式的彩色气球。

穿银灰色燕尾服的乐队在雕花回廊下奏着流行乐,宴会厅比十五年前更显奢华。

穹顶的水晶灯换了新样式,灯光一照便似落了满室星辰。

长桌摆成月牙形,铺着象牙白的蕾丝桌布,每只银盘里都堆着冰镇的荔枝与车厘子,冰桶里是满满的冰淇淋,侍者们托着银塔穿梭。

江无漾站在宴会厅入口的刹那,全场的乐声都慢了半拍。

连穹顶的水晶灯都似是为她暗了暗。

十五岁的少女正值豆蔻梢头,生的白皙貌美,身姿如雨后新竹。

纤秾合度的曲线被月白色高定礼服勾勒得恰到好处,裙裾上九百九十九颗碎钻随着她的步履流转,走起路来全身都曳着粼粼波光。

头顶的水晶王冠上坠着一颗纯净的蓝宝石,垂在额前,与那双水盈盈的杏眼呼应,更显得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她笑起来时唇角梨涡深深,乌眸中盛着光,既有千金大小姐的矜贵,又有少女的娇憨和纯真。

整个人高贵,优雅,纯洁。

见者无不赞叹:她天生就该被这满室的流光溢彩捧着,做这场奢华盛宴里最耀眼的星。

“我们无漾,真是仙女下凡呢!”  姨妈罗友梅拉着她的手,怎么看都看不够。

忍不住在她洁白无瑕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江无漾抿唇而笑。

姨妈就是这样的。

从小就爱抱她亲她。

罗正新今天穿了身银灰色西装,胸前别着枚红宝石徽章,看得出是精心打扮来的,跟罗友梅一起站在江无漾的两侧,一左一右地搂着宝贝外甥女。

“无漾,十五岁是大人啦!过两年就要出嫁啦!”说着,罗正新笑着往宋彬儒的方向看了看。

他所看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如松,领结打得一丝不苟,上头绣着闪亮的暗纹,与江无漾礼服上的碎钻遥遥相映,像是精心调配过的默契。

他生得剑眉星目,下颌线清晰利落,透着青年人特有的英气,此时正温柔凝望着江无漾,眼中带着脉脉的情意。

江无漾与他对视,而后羞涩地一笑。

罗正新哈哈大笑,又道:“都成人了,该戴点像样的首饰了。”

说着,他让人呈上锦盒。

里面是条铂金钻石链,中间的主钻是颗难得一见的粉钻,足有鸽卵大。

现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粉钻。

宾客们的祝福声浪似潮水般涌来,相机快门  “咔嚓”  不停。

“这是从非洲买来的,喜欢吗?”罗正新搂着江无漾问。

“喜欢。谢谢舅舅。”江无漾朝舅舅甜美地笑。

舅舅喜欢送她钻石。

她这里已经有许多套钻石首饰了。

宋彬儒望着她的眼神像揉了蜜,手里捧着个丝绒盒子:“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项链?”江无漾笑着打开,里面果然躺着条珍珠项链。

每颗珠子都很圆,蕴着温润的光,没有丁点瑕疵。

这是宋彬儒托南洋的朋友挑了好几日才挑来的极品。

“喜欢吗?”宋彬儒问。

“喜欢。”江无漾略羞涩地笑,唇角的小梨涡深深。

宋彬儒的眼神变深了些,柔声道:“我给你戴上。”

“好。”

宋彬儒绕到她身后,修长的手指在她细长的后颈处动了几下,帮她戴好了项链。

她后颈白皙细腻,散着少女的清香,让他有种要亲下去的冲动。

他喉结动了动,克制住自己,拉起她的手,在她手上轻轻一吻。

“哇偶——”

年轻宾客们纷纷起哄,祝福。

宋彬儒牵着江无漾的手,两人十指交叉。

面对宾客,两人既大大方方,那幸福笑意中又带了一点年轻人的羞涩。

江无漾一一颔首道谢,目光掠过人群,落在队首的母亲身上时笑靥更盛。

母亲罗竹君身体一直不好,大部分时间需卧床休息,已持续了很长时间。

今日她气色比往日好了太多,正扶着侍女的手朝她点头,眼里的温柔清晰可见。

“爸爸呢?”  收完一圈礼物,江无漾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罗竹君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抬手替女儿理了理王冠,“你爸爸临时有公务,去书房打电话了。”

江无漾有一点小小的不开心,“我还在等着爸爸的礼物呢!”

此时的偏厅里,江和德的秘书杜丽正生着闷气。

江和德去哄她,她将肩一扭,躲了过去。

“继宗今年都十岁了,你给他过过一次这样的生日吗?”  杜丽语气中满是怨怼,“他不是你江和德的亲儿子?”

江和德指节捏着眉心,哄道:“无漾是罗家的外甥女,大办是给足罗家面子。继宗生日我自然记着,到时候请些亲近的朋友,安安静静不好吗?”

“我不管!”  杜丽将身子一扭,“今年必须大办!要请乐队,请记者,请鹤城的名流!不能比今天的差!这么多年我忍也就忍了,现在继宗十岁了!你若不答应,我就带着继宗回乡下,让他跟我姓杜!”

……

表哥表姐们和朋友们围着江无漾,让她切蛋糕,她很快就忘了父亲不在场的那丝不开心。

九层的奶油蛋糕上立着个水晶人偶,眉眼竟与她有七分像。

亲朋好友们高声唱着生日歌,让她闭目许愿。

她弯唇,闭上眼许愿,长睫在水晶灯下投下浅浅的影。

第一条愿望便是,希望妈妈早些康复,再陪她一百年。

宋彬儒递来一杯香槟,笑着祝她生日快乐。

江无漾接过酒杯,望着满室的流光溢彩,看着身边的亲人与朋友,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父亲母亲都深爱着自己,舅舅,姨妈也将她当做宝贝,未婚夫彬儒很疼爱她。

亲朋好友们都环绕四周,关心她,祝福她。

水晶王冠在头顶闪着光,像个沉甸甸的美梦。

少女立在奢华盛宴的中央,眸中含光,笑靥如花。

她希望,这个幸福美梦能一直持续。

……

热闹的宴会还在继续。

江无漾和宋彬儒偷空跑出来,坐在后院的铁质长椅上说私密话。

“彬儒哥哥,我今天好幸福呀。”江无漾情不自禁地说。

她的声音像浸了蜜,乌眸里盛着漫天星光,脸颊泛着粉嘟嘟的晕,像两朵被晚风拂开的桃花。

宋彬儒低头看着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他忍不住在她粉色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希望以后的日子,你能一直都这么幸福。”

江无漾偎在他怀中,开心地笑。

宋彬儒逗她道:“你过的日子连一丝烦恼都没有,说出去让人羡慕嫉妒呢!”

江无漾想了想,仰首小脸反驳他:“我有烦恼。”

宋彬儒的看着怀中那双纯净的水眸,捏了把她软软的腮,“什么烦恼?”

江无漾一板一眼地道:“我的朋友都有兄弟姐妹,只有我没有。我好希望爸妈能给我生个弟弟,既能保护我,又听我的话。我十分羡慕那些有弟弟的朋友。”

“可是我妈生完我之后身体不好,所以一直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宋彬儒的眼神微微一滞,随即搂紧了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独生女不好么?我们期期是独一无二的,拥有江伯伯和罗阿姨的所有疼爱,是整个鹤城最金贵的大小姐。”

江无漾笑了笑道:“我只是想想罢了。若让我妈冒险再去生个弟弟,我是不会同意的。我还是想让我妈身体好好的,陪我一辈子。”

宋彬儒低笑出声,笑她:“让阿姨陪一辈子,你不嫁我了?”

江无漾羞涩一笑:“我带着我妈妈跟你结婚。”

“都这么大了,还捻着妈妈的衣角,羞!”宋彬儒刮她鼻子。

“哼。我就是妈妈的大宝贝,我想一辈子黏着我妈!”江无漾轻轻噘嘴,“你同不同意?不同意就不嫁给你了。”

宋彬儒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声音里满是宠溺,“我无条件同意!让我赘进来都行!”

两人的笑声在花园里荡开。

笑声渐止,宋彬儒轻抚着她的脸颊,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期期,你今天好美。”

她脸上的肌肤滑嫩柔软,他都不敢太用力。

“可你今天没大看我。”江无漾微微嘟起了嘴。

宋彬儒低声笑道:“我是怕多看一眼,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少女的脸上有了喜色。

青年将少女拥入怀中,轻轻吻下来。

少女顺从地偎在他怀中,勾住他的脖子,闭目,仰首。

两人唇舌交缠。

少女的气息又甜又香,嘴唇软软嫩嫩。

亲了一会,青年松开她,呼吸节奏已大乱,哑声道:“期期,不能再靠近我了。我要缓一会。”

江无漾抿唇偷笑。

她就爱在这个时候逗宋彬儒,偏偏又贴上去,“彬儒哥哥,你好可怜哦。”

她温软的身子靠过来,宋彬儒怕出丑,“霍”地站起来,气息不匀地道:“我去前厅看一看。”

看着他那落荒而逃的身影,江无漾掩唇直笑。

宋彬儒刚到前厅,就被侍女叫了过去,说是总里夫人罗竹君找他。

罗竹君已回到了卧室,在床上躺着,气色灰败,与方才女儿生日宴上的形象大不相同。

今日是女儿的十五岁生日,她想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十五岁生日宴,方才在宴会上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克制住疼痛,才坚持完那一会。

“罗阿姨。”宋彬儒进来,礼貌地唤了声。

“彬儒,坐。”罗竹君示意她身旁的椅子。

罗竹君的状态一眼就能看出不好,宋彬儒不由得揪心,“阿姨,上次出院时,不是说这个月需要再去一次吗?您什么时候去?”

“不必去了。”罗竹君苦笑了一下,“彬儒,我时日不多了,叫你来,是想叮嘱你几件事。”

宋彬儒作为医生,一直知道罗阿姨的病情,其实从医学上来说,挺到今年已是用昂贵药品硬生生维系下来的结果。

但听到罗阿姨自己这么说,他心中既不忍又难过,神色凝重道:“阿姨,什么事,您说。”

“我不放心期期。”罗竹君眼中很快有了泪光,“她迟早会知道杜丽的事。这孩子外柔内刚,有时候认死理,我怕她到时候跟她爸闹得不好看,吃亏的还是她。到时候,你一定帮我劝着她,不要太刚烈,先保证好自己。”

“好,我知道的。我会保护好期期的。”

“还有一件事,期期很单纯,从小到大被我们保护得很好。你以后一定好好待她。即便她有什么做的不好的,看在我的份上,你姨夫罗大帅的份上,一定对她有耐心,呵护她,不要伤害她,好不好?”

“好。阿姨,我会一心一意对期期的。不让她吃苦,更不会让她流泪。让她婚后日子跟婚前一样无忧无虑。”

罗竹君点了点头,似是放心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在急速流逝,不能陪伴女儿长大了。

所幸,女儿已有了未婚夫。

未婚夫宋彬儒是大嫂罗夫人的亲外甥,自小丧父,跟着母亲借住在大帅府长大,知根知底,品行端正,对期期十分疼爱。

将女儿托付给他,她是放心的。

……

七日后,罗竹君去世。

四个月后。

鹤城一处别院中,宾客聚集,正在为江和德的十岁幼子江继宗庆祝生日。

门口的风铃  “叮铃”  作响,一道白色身影逆着光走进来。

银白色的旗袍裹着窈窕的身姿,领口别着朵白菊,柔美的眉眼间带了分冷意。

正是江无漾。

乐队的旋律戛然而止,满厅的喧闹像被掐断了喉咙。

江和德脸上的笑僵住。

杜丽穿着一身火红色的洋装,正被众人围着道贺,见江无漾进来,嘴角的弧度猛地绷紧,再也笑不出来。

坐在主位上的的罗正新也无比尴尬,举着酒杯,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抚外甥女。

江无漾的目光掠过人群,看到气球拱门上的“江继宗”这三个字时,鼻子一酸,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

继宗。

难道她不是吗?

她的妈妈才过世四个月,爸爸就大张旗鼓地为私生子举办生日宴会。

她的舅舅,也来了。

在场的宾客,很多都参加过她十五岁的生日宴,向她真心祝贺过,说“无漾是鹤城最幸福的姑娘”。

江和德见女儿不请自来,当着这么多同僚和下属的面,生怕场面尴尬,先开口,将这荒唐的一切说得合情合理,“无漾,今天是你弟弟继宗生日。”

江无漾浅淡地笑,望了眼杜丽后,问父亲:“爸,总里府未办仪式,她没有给我妈奉茶,所以她不是妾侍。”

杜丽的脸  “腾”  地红了,刚要反驳,就被江无漾接下来的话堵得哑口无言:“那她只能算是情人。”

江无漾又望了眼气球拱门,声音柔和,“今天的标语,应该再加上三个字:‘私生子’。”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过脸色铁青的杜丽,“私生子江继宗。”

这把杜丽气得脸发紫,尖声道:“江大小姐,我知道您高贵!可继宗是和德唯一的儿子!是江家的根!”

江无漾微微一笑,走上台。

她身姿挺拔,气质高贵,举手投足间都带有一股高门大户沉淀出来的矜贵与威仪。

杜丽被她眼中的寒意逼得后退两步,悻悻地缩到人群后。

台上摆着个十层的奶油蛋糕,每一层都缀着新鲜的水果和糖霜,插着十支明晃晃的蜡烛。

江无漾伸出手,指尖轻轻握住蛋糕的托盘。

在众人的注目中,她抿唇淡笑,松开了手。

“砰”  的一声闷响,精美的蛋糕摔在地上,奶油溅得到处都是,像一滩丑陋的烂泥。

江继宗  “哇”  地哭了出来,委屈地扑向杜丽怀里。

江和德脸色涨红,生平第一次对女儿喝道:“无漾,你先回去!”

江无漾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变,她转过身,目光直直望向父亲,“谁都可以,唯独她不可以。因为她伤害了我妈妈。”

杜丽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却又不敢说什么。

整个鹤城谁不知道,江无漾是罗正新放在心尖上的外甥女,别说她只是个没名没分的情人,就是正经娶进门的姨太,也得让她三分。

何况,今日罗大帅正在场。

江无漾走下台,高跟鞋踩过地上的奶油,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罗正新追了出去。

“期期!”

江无漾转首。

只剩了舅舅跟她相对时,方才在厅内强撑的镇定轰然崩塌,只剩下满腹的委屈与愤怒,所有的情绪都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她忍不住哽咽道:“舅舅,你太令我失望了!你是以什么身份参加这个生日宴的?你考虑过我和我妈妈吗?”

说着,她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罗正新深吸口气,眼眶里似也有了阵热意,他往天看了看,试图压住那阵酸意,“你妈妈是我最爱的三妹,你也是我最爱的外甥,这些年舅舅待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可你爸爸他,也是舅舅的左膀右臂,替舅舅打理着一切事务。可以说,没有你爸爸,舅舅这里也不会如此安稳。我夹在中间,难啊!”

罗正新从怀中掏出块手帕递过去,却被江无漾避开了。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声音里带着恳切,“我希望你也能理解你爸爸。江家三代单传,你妈妈生你后就不能再孕,这些年你爸爸待她如何,你都看在眼里,他从未有过半句怨言,更没敢刺激过她。其实……你妈妈早就知道杜丽的存在了。”

“知道了又如何?就该忍着吗?”江无漾凄楚地笑,“我做不到像你们一样,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所有人,都是伤害我妈妈的凶手!”

罗正新眼中的疼惜更甚,叹道:“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为难他们,也是为难你自己。有舅舅在,没人敢挑衅你在江家的地位。别伤心了,好不好?”

江无漾流着泪道:“说到底,还只是因为我是女孩。我为我妈妈感到不值!她就不该冒着风险生下我,替江和德延续香火!”

“你们太令我失望了!”

她转身离开,无视后面罗正新的呼喊。

身后的喧闹渐渐远去,只剩了她胸腔里那阵压抑不住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疼痛。

从跨出这扇门开始,那个活在蜜罐里的江无漾,就彻底没了。

她没有再回总里府,收拾行李,去了夷山脚下的别苑。

这里是妈妈生前最爱的地方。

妈妈爱竹子,后面是大片竹林,所以让人在这里修建了一处度假别苑。

妈妈的骨灰也葬在这里。

她现在也终于明白,妈妈为什么不愿葬在江家的墓群中了。

越想,那伤痛越重,打电话给宋彬儒,却一直没有打通。

前些日子宁州虞市裴氏那边发生了动乱,也波及到了孙盛德和罗正新与裴氏的交界处。

一连数日,交界处交火不断。

宋彬儒去了交界处的战地医院救助伤者,已经许久没回来了,与他联系也不太容易。

所幸,今日第二次打的时候终于通了。

一听到那边的熟悉声音,江无漾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宋彬儒不禁惊慌,一连串地问:“期期,怎么了?”

江无漾是父母的掌中宝,是罗大帅和罗姨母的心头肉,从小到大想要的无有得不到的。

她永远都是开心的,从没见她哭过。

江无漾哭着跟他说了昨日的事。

那边沉默了片刻,道:“期期,这已无法改变了,你不要郁结于心,与自己过不去。将江总里惹恼了,父女关系弄差了,对你没有好处。反而让那边得利。”

听宋彬儒毫不意外的样子,江无漾的心沉了下去,不可置信地问:“你也早就知道,是不是?”

宋彬儒难堪地道:“是。但是期期,我知道,我沉默,并不代表我赞同。我绝不会是那种人。我只是不想破坏你的快乐生活。相信其他人也是。”

“只有我不知道……”江无漾喃喃地说。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

来参加她十五岁生日宴的那些人,用饱含艳羡的目光将祝福送给她这个江家的“独生女”后,又去了江继宗的生日宴,向江家唯一的儿子送去终于有人传宗接代的祝福。

她多么像个小丑啊。

生日宴那天,她曾是多么的幸福。

那天有多么幸福,今天,她就有多么痛苦和落寞。

听见她始终不言语,宋彬儒在那边心急如焚,握着话筒道:“期期,别哭,我现在回不去,你要急死我吗……”

“你现在在哪儿?不要去夷山,那里现在有交火,不安全!”

江无漾挂断了电话,抱着妈妈的遗像,用被子捂住自己嚎啕大哭。

……

“小小姐,”芝姨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道:“门口有位叫陈霁明的青年,说是宋医生的同学,受宋医生委托来看望您。”

江无漾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露着一缕乌发。

芝姨脸上的愁绪如压境的乌云。

自从去了江继宗的生日宴,小小姐就立刻收拾来到了夷山别苑。

江总里应当也是生气了,没往这打过一通电话。

小小姐回来哭了一整天,给宋医生打过一通电话后,从此就一言不发了。

无论是宋医生还是罗大帅,打电话过来,小小姐通通不接。

宋医生写来的好几封信,都一直扔在抽屉里,小小姐一直没看。

她瞧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日不知要去哄小小姐多少句,可小小姐就是变成了哑口佛。

谁也撬不动她的口。

原本亮盈盈的大眼睛也黯淡了,人也消瘦了。

这样下去,她真怕小小姐有个好歹。

她是罗家带来的侍女,罗竹君少女时便由她服侍,因此她将江无漾也当成眼珠子一样爱护。

眼见江无漾变成这般,她私下里浑要将江和德和杜丽骂到死。

当初小姐满怀爱意地嫁给才子江和德,不惜为他毁坏身体多次流产,到头来,又赚得了什么?

她惟愿江和德和杜丽那对奸夫淫妇去死!

她护着小小姐回罗家!

芝姨蹲在床头,抚着江无漾柔声劝:“小小姐,那陈霁明还在外面等着呢。您好歹起来去见个面,好让宋医生安心的。宋医生在战地医院一直担心着你。”

听此,江无漾睁开了眼。

她穿着睡裙,去阳台上向门口望去。

果然,那里站了一名男青年。

见那男青年望过来,她微微颔首。

男青年高声道:“江小姐,打扰了!彬儒兄放心不下你,让我来看望一下。您没事吧?”

江无漾摇首。

旁边芝姨道:“陈先生,我们家小小姐心情还不太好,就不接待您进来了。让宋医生放心吧!”

陈霁明放心了些,“好!我这就向彬儒兄说一声。江小姐一定要好好休息!”

阳台上那白色的身影立刻消失在门后。

陈霁明不禁暗道:果然是江家大小姐,脾气这样大。连一个字都吝啬说。彬儒兄以后的日子看样子是有些艰难的了。

……

夜幕降临。

江无漾听着外面的潇潇竹吟,想起每个假期妈妈带她来玩时的快乐情景,又忍不住暗自落泪。

她对所有的人都好失望。

他们不仅知情,还都无一例外地劝说她接受。

没有人疼惜过她那为生育付出了生命的妈妈。

可她现在才知道,也只有妈妈,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她的妈妈去世了,在其他人眼里,便是消失了,没有了价值,不值得再提,如同没有存在过。

更不值得站在妈妈的立场为妈妈说句公道话。

所有人眼中只有江总里的权力。

他们屈服于权力,成为江和德的帮凶,以劝说的名义,帮他让她屈服。

可她如何能屈服?

哭着哭着,她渐渐睡去。

梦中,母亲罗竹君一脸忧伤,对她道:“期期,别哭了,妈妈心都碎了。妈妈想你了,你怎么也不来看看妈妈?”

……

第二日醒来,江无漾去了妈妈的墓碑前。

她知道,妈妈这是在托梦给她,想要她来这里看望她。

四周都是深草,因有妈妈陪伴,江无漾也并不害怕,坐在墓碑旁,将自己的心里话一股脑地告诉妈妈。

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

“妈,我现在好迷茫,我感觉孤零零的,活着没有意思!”

“妈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草丛中似有一点动静。

江无漾僵住,不禁全身发凉。

往那个方向望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怕是有蛇,不敢多待,对着墓碑说:“妈妈,我明天跟芝姨一起来看你。”

刚要走,草丛那里又有了点动静。

隐约能看到一抹衣角。

江无漾吓得心“砰砰”直跳,刚要跑开,却听到一丝痛苦的呻吟。

那呻吟声很微弱。

若不是在这种静谧的地方,根本听不见。

是个受重伤的人。

江无漾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又鼓起勇气,慢慢试探着走过去。

这一看,吓得她差点呕吐出来。

草丛深处躺着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

衣裳都被炸成了碎片,全身都是黑臭的血,都已大面积流脓生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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