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终于出来

汪楚染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是被浸在深秋的寒潭里，每一寸皮肤都透着刺骨的凉意。

意识回笼时，鼻尖萦绕着潮湿的土腥气，混着点若有若无的松木香气——那是张起灵身上独有的味道。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不再是晃得人头晕目眩的金光，而是一片沉沉的黑。

不是古楼回廊那种逼仄的暗，是空旷又压抑的黑，连呼吸都像是能撞在看不见的石壁上。

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宽阔的背上，手臂下意识环着前面人的脖颈，脸颊贴着的布料粗糙却温暖，还带着点被水汽浸软的触感。

“醒了？”

头顶传来张起灵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混着水流的哗啦声，竟显得有些沙哑。

汪楚染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在水里——准确说，是在浸着水的石梯上往上走。

冰凉的水没过她的腰部，每走一步，石梯上的青苔就打滑，可张起灵的脚步却稳得惊人，背着她像提着一件轻飘飘的东西，连晃都没晃一下。

古楼的记忆猛地涌上来：泛着金光的族谱、密密麻麻刻着“张起灵”的牌位、那支没蘸墨却能写出字的毛笔，还有他毫不犹豫落下的“汪楚染”三个字……一股气瞬间堵在胸口，汪楚染咬牙，低头对着他颈侧那块没被衣领遮住的皮肤，狠狠咬了下去。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牙齿陷进温热的皮肉里，直到舌尖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不甘心地松口。

齿痕留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张起灵其实在她呼吸变重的那一刻就知道她醒了。

从她环着他脖颈的手臂下意识收紧，到她脸颊贴在他背上轻轻蹭了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没逃过他的感知。

他没回头，只是稳稳地托了托她的臀部，手指扣在她大腿内侧，防止她滑下去。

被咬住时，他的脚步只是极轻地顿了一秒，像是被蚊子叮了一下似的，连眉头都没皱。

后背的人呼吸急促，带着明显的气闷，他不用想也知道她在气什么，却没打算解释——有些事，解释不如直接做。

石梯很长，走了约莫一刻钟，脚下的水才渐渐浅了，最后终于踏上了干燥的地面。

张起灵停下脚步，先把她的腿从水里捞出来，才弯腰将她放下来。

汪楚染一落地就往后退了半步，刻意拉开距离。

低下头，指尖却在发抖——不是冷的，是气的。

等她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压下了所有情绪，只剩下一片冷静，只是语气里藏不住的紧绷：“张起灵，你是不是得给我个解释？我什么时候同意你把我名字写在你张家的族谱上了？”

张起灵看着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身影将她笼在狭窄的墓道阴影里，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染染，我们早就绑在一起了。”

汪楚染垂着眼，没说话。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裤缝——恢复记忆的张起灵太不一样了，这份霸道偏执像一张密网，让她竟然有些想逃。

可眼下困在墓道里，争执没有任何意义，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暗道先跟着出去，剩下的事以后再算。

张起灵看她沉默，也没再多说，他清楚她没顺气。

他抬了抬手，想像往常一样牵她，汪楚染却像有预感似的，下意识往前迈了两步躲开。

张起灵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率先转身往墓道深处走。

两人一前一后，在潮湿的墓道里走了约莫二十分钟。

前方隐约透出微光，还裹着密集的枪声，“砰砰”地撞在石壁上，格外刺耳。

张起灵脚步一快，汪楚染也紧跟着加快速度，两人顺着光亮跑出去，一脚踏进了一个开阔的山洞。

眼前的景象让汪楚染瞬间绷紧神经：玛姬和她的手下举着冲锋枪，枪口冒着烟，地上铺着一片密洛陀碎裂的石渣

胖子和吴邪背靠着背，手里的枪不停往涌来的密骆驼身上扫射。

解雨臣也是眼疾手快地将匕首插进一只密洛陀的胸口，那怪物瞬间僵住，“哗啦”一声碎成石头。

张起灵已经率先冲了上去。他抬腿就将吴邪身后的怪物踢飞出去，石身撞在岩壁上碎成两半。

他回头飞快扫了眼汪楚染，见她跑到玛姬身边，才放心地转身，手里的黑金古刀翻转着，刀光闪过，又解决掉两只冲上来的密洛陀。

“小哥！你们没事太好了！”吴邪看清来人，惊喜地喊出声，手里的枪都稳了些。

胖子一边往弹匣里塞子弹，一边咋呼：“我靠！小哥你这救场来得太及时了！再晚两分钟，胖爷我就要被这些绿皮玩意儿拆了！”

他说着，还踹了脚脚边密洛陀的碎石，像是在泄愤。

玛姬看到跑过来的女儿，紧绷了一路的肩膀瞬间垮了。

她快步上前，伸手一把将汪楚染拉到身边，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女儿的胳膊，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后怕：“染染，你终于出来了。”

再多“有没有受伤”“遇到什么危险”的话，此刻都不如亲眼看到她站在面前来得实在。

汪楚染靠在母亲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尽量轻松：“我没事，妈，有张起灵在。”

有了张起灵的加入，战局瞬间扭转。

他手里的黑金古刀精准地刺向每只密洛陀的胸口死穴，动作利落得像切菜，没一会儿，地上就堆了一片绿色的碎石。

最后一只密洛陀被他一脚踢飞，撞在岩壁上碎成渣，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解雨臣来不及擦汗，快步走到张起灵身边，语气带着点急切：“小哥，霍老太太她？”

他没把“怎么样了”说出口，却满眼都是追问——他们俩出来时就没看到人，心里早有了不好的预感。

张起灵看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声音很轻：“我已经找到她的答案了。”

解雨臣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懂了——“答案”，就是霍老太太已经不在了，她把命留在了这座张家古楼里。他别过脸，盯着地上的碎石，心里堵得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起灵没再多说，转头看向吴邪：“你们怎么在这？”

吴邪挠了挠头，语气有点懊恼：“别提了，之前给你们的遗嘱密码是错的！我们发现不对劲后，就赶紧想办法进来找你们。原本是胖子带路，谁知道半路上遇到密洛陀，一通乱跑，稀里糊涂就到这儿了。”

“嘿！你小子别赖我！”胖子立刻瞪他，“胖爷我明明带的是之前标记好的路，谁知道那些绿皮玩意儿突然冒出来，打乱了方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起灵冷声打断：“快走！”

众人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山洞顶端的石雕龙头不知何时张开了嘴，正发出“丝丝”的气流声，龙嘴里隐约泛着白色的光。

“强碱。”张起灵只说了两个字。

所有人脸色骤变，哪还敢耽搁？

他们顺着洞口往里跑，刚冲进去没两步，就齐刷刷地停住了——前面的通道里，密密麻麻的银灰色丝线横拉着，从左边石壁一直扯到右边石壁，连洞穴顶上都垂下来数不清的丝线，每根丝线上都挂着满了六角铃铛。

铃铛一动不动，却透着一股比晃动时更渗人的死寂。

“卧槽！又是这些破玩意！”

胖子骂了一声，往后缩了缩脚，“上回在秦岭，胖爷我差点没被这铃铛害得跳下悬崖，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吴邪的脸色也瞬间白了。

他太清楚这六角铃铛的厉害，当年在七星鲁王宫，就有人被铃铛声勾了魂魄，差点自相残杀。

眼下这么多铃铛铺成阵，只要碰响一个，所有人都得陷进幻境里。

汪楚染赶紧拉住玛姬的手，又转头对玛姬的手下叮嘱：“大家千万小心，别碰到任何一根丝线，更别碰铃铛！只要有一个人中招，咱们全得死在这儿！”

玛姬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自从进了张家古楼，她算是见识到了这里机关的狠辣——密洛陀、强碱、独木桥，现在又来这么个铃铛阵，简直是步步催命。

她用力点头，又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那些丝线。

身后，强碱粉末已经开始弥漫过来，空气里飘着刺鼻的味道，离得近的人甚至能感觉到皮肤有点发紧。

前有铃铛阵，后有强碱，他们根本别无选择。

“我先来。”解雨臣往前站了一步。他脱掉外套，只穿里面的紧身衣，身体瞬间绷成一张弓。

下一秒，他的动作变得柔软又诡异，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腰肢拧成一个常人根本做不到的角度，脚尖轻轻点在丝线的间隙里，慢慢移动。

不过半分钟，他就轻松穿过了最密的一段丝线，站到了通道对面。

“厉害啊花爷！”胖子忍不住喊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生怕声音震得铃铛响。

接着是吴邪。

他学得解雨臣的样子，慢慢往前挪，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手紧紧贴在身侧，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有好几次，他的衣角差点碰到丝线，都吓得僵在原地，等缓过神来再继续挪。

胖子跟在吴邪后面，别看他体型胖，此刻却灵活得像只猴子。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收腹，避开头顶垂下来的丝线，脚下像装了弹簧似的，一步跳过去一个间隙。

可走到通道中间最密的地方，丝线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连胖子的侧身都快过不去了。

所有人都替他捏了把冷汗。

吴邪在对面喊：“胖子，你要是实在过不来，我就先给你念段往生咒！”

“去你大爷的！”胖子骂了一句，眼睛一闭，突然把身体缩成一团，像个球似的往前滚了半米，接着猛地展开身体，做了个“仙鹤展翅”的夸张动作，手脚同时避开丝线，“嗖”的一下就越了过去，稳稳落在吴邪身边。

“漂亮！”吴邪称赞道。

玛姬拉着汪楚染跟在后面，汪楚染紧紧盯着妈妈的脚步，不敢有半点偏差，直到脚踩在对面的地面上，才松了口气。

等玛姬的手下也过去后，张起灵才动身，他走得最慢，却最稳，像是早就把每根丝线的位置记在了心里，脚步落地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等他走到对面时，身后的强碱粉末已经漫到了通道口，离最后一根丝线只差半米。

“快走！”张起灵低喝一声，众人赶紧跟着他冲进前面的墓道。

墓道不算长，走了约莫十分钟，前面突然出现一道向下的石梯，石梯下面浸着水，黑沉沉的，看不清深浅。

“这水……应该是隔绝强碱粉用的吧？”胖子蹲下身，摸了摸水面，“强碱遇水会稀释，只要潜过去，就安全了。”

张起灵点点头，率先跳进水里。冰冷的水瞬间没过脚踝，他回头看了眼汪楚染：“跟着我。”

汪楚染也跟着跳了进去。水比她想象中还冷，冻得她牙齿都开始打颤，心里忍不住嘀咕：再这么折腾几回，估计大姨妈都要吓得不来了。

她跟着张起灵往深处走，走到石梯尽头，水已经没过胸口，张起灵率先潜了下去，汪楚染深吸一口气，也跟着钻进水里。

水下很黑，只能隐约看到前面张起灵的影子。她屏住呼吸，奋力往前游，直到感觉头顶有光，才猛地浮出水面。刚喘了口气，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了起来。

汪楚染抹了把脸上的水，回头一看，玛姬和其他人也陆续潜出水面，所有人都湿漉漉的，却总算松了口气。

出了水面，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山洞，山洞中央有一扇石门，门上刻着复杂的纹路。

张起灵走过去，手指在门上的凹槽里按了几下。“咔嗒”一声轻响，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条笔直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透着光亮。

“没有机关了。”张起灵说。

汪楚染瞬间松了紧绷的神经，她快步走到玛姬身边，伸手抱住妈妈的手臂，头轻轻靠在玛姬肩上。

所有的担忧、委屈、害怕，在妈妈面前再也忍不住，眼眶瞬间憋红了。

前面的胖子和吴邪正大声吵着，一个拍着大腿喊“出去必须先炫三碗加辣的螺蛳粉，汤都要喝光”，

一个掰着手指算“得先买两箱冰啤酒，再叫上一盘炒田螺”，热闹的声音在通道里撞来撞去，没人注意到身后母女俩的小声嘀咕。

玛姬抬手，用袖口轻轻擦了擦女儿眼角没擦干的眼泪——那泪里混着后怕、委屈，还有点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她声音放得极柔，像哄小时候受了惊的汪楚染：“没事了，染染。裘德考已经死了。”

汪楚染往妈妈身边又靠了靠，鼻尖蹭到玛姬温热的肩膀，目光越过前面的人，落在张起灵挺拔的背影上——他走在最前面，手里还拎着那把黑金古刀，背影依旧沉稳，却不知为何让她心里发慌。

她凑到玛姬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还有汪家呢……”

玛姬的动作猛地顿了顿，赶紧抬手对她“嘘”了一声，眼神飞快扫过前面的张起灵——他脚步没停，却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悄悄放慢了些。

玛姬把声音压到几乎听不见，贴在汪楚染耳边：“回去再说。”

终于，通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等他们走出洞口时，正午的阳光“唰”地泼下来，金灿灿的晃得人睁不开眼。

猛地从阴冷潮湿、连呼吸都带着土腥气的地下，回到这炽热得能晒化人的地面，暖烘烘的阳光裹在身上，汪楚染甚至觉得自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重新活了过来，连骨头缝里的寒气都散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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