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上元灯节，月下飞鸿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夜幕一降临，整座京城便仿佛从白日的庄严肃穆中苏醒过来，化作了一片流光溢彩的人间星河。

千万盏精巧的灯笼，从朱雀大街一直悬挂到城南的沁心湖畔，将积雪的屋檐和往来行人的笑脸，都映照得一片通明。

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元宵气息和淡淡的硫磺味道，孩童们的嬉笑声、货郎的叫卖声、情侣间的窃窃私语声，交织成一曲独属于盛世的欢歌。

沁心湖畔，最负盛名的“望月楼”早已被包下。

顾长歌一袭月白锦袍，外罩着一件禦寒的黑色大氅，凭栏而立，手中端着一杯温酒，静静地看着湖面倒映的万家灯火。

他的身边，秦若霜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一身干练的红色劲装，英姿飒爽。

而苏轻雪则是一袭淡蓝色罗裙，温婉动人，正好奇地打量着楼下热闹的景象。

“长歌，你说这灯会，年年如此，怎么就看不腻呢？”

苏轻雪看着湖上飘过的各式花灯，眼中满是新奇。

顾长歌浅酌了一口，目光深邃。

“因为这太平盛世，来之不易。多看一眼，便多一分守护它的决心。”

他这话语调平淡，却让旁边的秦若霜和苏轻雪都心中一动，齐齐望向他。

她们都从这简单的言语中，听出了一份远超他年龄的沧桑与担当。

就在这时，楼下一阵骚动，伴随着阵阵喝彩声。

原来是望月楼的主人，在湖边搭起了一座灯谜高台，邀请各路才子佳人应对。

一个身着华服，神情倨傲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台前。

他便是南楚使团的副使，号称“南楚第一才子”的李景瑞。

只听他高声道：“我这有三道上联，乃是我南楚文坛前辈所作，至今无人能对。今日借此盛会，向大夏的才俊们讨教一二！”

他说着，展开第一幅卷轴：“上联是：烟锁池塘柳！”（收~）

此联一出，在场的不少文人雅士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五个字的偏旁，竟然分别是“火、金、水、土、木”，暗含五行，构思之巧，令人拍案叫绝。

一时间，高台上下，竟无人能对。

李景瑞脸上得意之色更浓，他环视四周，朗声道：“看来大夏也不过如此。”

楼上，秦若霜柳眉一蹙：“此人好生狂妄！”

苏轻雪也轻声道：“这上联确实精妙，要想对出同样含有五行的下联，太难了。”

顾长歌却只是淡淡一笑，他放下酒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楼下每一个人的耳中。

“桃燃锦江堤。”

他的声音清朗，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楼下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细细品味。

“桃”对“烟”，意境相合；“燃”对“锁”，动态十足。

而最关键的，是“桃、燃、锦、江、堤”五字的偏旁，赫然便是“木、火、金、水、土”！

“妙啊！”

“此等绝对，当世无双！”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李景瑞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绝对，竟被一个楼上的年轻人随口便破了。

他不甘心，又展开第二幅：“上联：寂寞寒窗空守寡！”

此联更毒，七个字，竟然都是宝盖头，意在讽刺大夏文坛固步自封，无人可用。

楼上，秦若霜已是面带寒霜。

顾长歌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轻呷一口酒，再次开口，声音传遍全场。

“远近达道过逍遥。”

“远、近、达、道、过、逍、遥”，七个字，偏旁竟全是“走之底”，不仅对仗工整，更以“过逍遥”的洒脱意境，将对方“空守寡”的凄凉与狭隘，衬托得如同萤火与皓月之别。

“好！对得好！”

这一次，喝彩声更胜之前。

李景瑞的脸色已由铁青转为煞白，他死死地盯着望月楼的方向，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不等他拿出第三联自取其辱，人群早已将他讥讽的目光淹没。

他狼狈不堪，只得灰溜溜地挤出人群，狼狈离去。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此平息。

苏轻雪望着顾长歌的侧脸，美眸中异彩连连：“长歌，你的才学……真是深不可测。”

秦若霜虽然没说话，但她那双骄傲的眼中，也多了一丝平日里绝不会有的钦佩。

她擅长的是沙场征伐，对于这等文采风流，自是敬佩有加。

顾长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走到窗边。

看着湖心的一叶扁舟上，有乐师正在弹奏古琴，琴声悠扬，却总觉得少了几分意境。

他似是来了兴致，对一旁的侍从道：“可有笛子？”

侍从连忙取来一支上好的紫竹长笛。

顾长歌接过笛子，试了试音，便将其凑到唇边。

他没有吹奏那些文人雅士们熟悉的风雅曲调，而是一段从未有人听过的旋律，从笛孔中缓缓流出。

那笛声初起时，有些苍凉，像是江湖浪客独行于大漠的孤寂。

随即，旋律一转，变得豪迈奔放，如同一壶烈酒入喉，荡气回肠。

到了高潮处，更是开阔洒脱，仿佛能让人看到一位绝世英雄，在经历了世间种种后，最终选择了笑傲江湖，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一曲《沧海一声笑》，跨越了时空，在这异世的上元灯节，悄然绽放。

笛声歇，天地静。

整个沁心湖畔，无论是画舫上的王公贵族，还是岸边的贩夫走卒，全都沉浸在那磅礴而洒脱的意境中，久久不能自已。

望月楼上，秦若霜和苏轻雪更是痴了。

她们从未想过，一个人，能用一支小小的竹笛，吹奏出如此广阔的胸襟与天地。

而顾长歌，只是静静地将笛子还给侍从，目光再次投向了楼下的人潮。

他的视线，越过那些为笛声而倾倒的痴迷面孔，最终锁定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在那里，刚刚那个狼狈离去的南楚才子李景瑞，正与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擦肩而过。

就在擦肩的瞬间，货郎的手指，在扁担上，以一种特定的节奏，极快地敲击了三下。

而李景瑞，则用藏在袖中的手指，做出了同样的回应。

狼卫的秘密接头暗号。

在这一片繁华盛景，万民欢庆的背后，阴谋的蛛网，已经悄然张开。

顾长歌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端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温酒一饮而尽。

鱼儿，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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