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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京华送别,红颜之诺(小三千~)


点将台的誓师,像滚烫的铁块烙印在二十万将士的心头,将京郊大营变成了一座被无形之火灼烤的巨大工坊。

接下来的两日,时间被抽紧成一根快要崩断的弦。

营地上空永远悬浮着尘埃,混着清晨刺骨的霜寒、牛马粪的气味、以及铁器与汗水交织的独特铁腥。

粮秣堆砌的“谷墙”下,一个瘦小的年轻军士,把领到的一个硬邦邦的黍米窝头揣进怀里最贴肉的衣袋,想捂热了带回家给小妹尝尝。

另一边,弓弩营的老教头徐胡子,正粗糙的手指仔细捋过一张新配发的柘木强弓的弓弦。

指腹感受着弓弦那熟悉的、能勒进皮肉的韧度,布满沟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浑浊的眼盯着北方不知名的某处——那里,曾是他的长子和数百弟兄的埋骨之地。

辎重车旁,两个力士吭哧着把一桶桶散发刺鼻味道的“火神油”滚上车板,汗水顺着他们黝黑脖颈流淌成小溪。

顾长歌那晚掷地有声的承诺,一字字都落进了这嘈杂喧嚣的底层。

翻倍的抚恤,能让饿着肚子在田里刨食的老娘咬下一块油饼;

儿女进官学,或许是放牛娃刘三儿他那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出、却总摸着儿子头说“识字好出息”的老爹,活着最后的一点念想;

至于军功封地?那个脸上有刀疤的老兵油子王瘸子,粗糙的大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嘴角扯出一丝狠戾又带着向往的纹路——

他家代代都是边军,死在长城脚下的祖坟都快埋不下了,若能挣回几亩肥地……

军心不是虚无缥缈的口号。

它就藏在那些黍米窝头的温热里,在老徐头抚摸弓弦的指尖里,在王瘸子摩挲刀柄的糙手里,在刘三儿想起老爹浑浊眼睛时的酸涩里。

恐惧?还有,像蛇一样在心底盘旋。

但这点恐惧,硬生生被那血淋淋、却也亮晃晃的“前程”给顶住了。

监军马鞭抽在某个醉酒滋事新兵背上的闷响,只让这份带着血腥味儿的渴望更沉更韧。

军心,早就不是石了,是滚着沸水的钢。

出征那天,天还灰着,京城北门通往关外的官道,竟显得拥挤不堪。

路两旁的薄霜上,踩满了脚印。白发佝偻的老太公、脸上冻得通红仍踮着脚往军阵里张望的孩童、眼眶湿润紧咬着下唇的小妇人……

篮子里的温热窝头、揣在怀里的煮鸡蛋,烫得手心发疼。

空气沉重得要拧出水,只有马蹄刨地的声响和车轮吱嘎呻吟。

偶尔有人高喊:“顾元帅!凯旋啊!”

声音孤零零地冲上半空,很快便被更大的寂静压碎。

沉默在蔓延,像水浸透干土。

黑色的洪流动了起来。

铁甲的摩擦声“哗啦——哗啦——”单调而滞涩,数千双沉重复靴踩在霜冻硬土上的“嘭嗵”声汇聚起来,沉闷得让人心头发悸。

步槊密密麻麻的林立,槊尖迎着微弱的天光,像一片迟缓移动的刀锋之林。

新兵赵狗儿觉得小腿肚子在打颤,可旁边老徐头只是面无表情地走着,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要钉进地里。

狗儿想起昨晚老徐头的话:“眼睛看着前面兵的后脑勺,别瞎看两边,也别瞎想。”

他死死盯着眼前晃动的黑甲片,把自己也当成了一片会移动的甲片。

点将台上引燃的火,已被这两日无情的号角催促和冰冷的甲片磨砺,锻打成了骨子里的东西。

如同新兵营里打出的那把刀,烧过、锤过、淬过,如今沉甸甸地挂在腰侧,只剩出鞘时的森然。

十里长亭,风比城门口更凛冽,刮在脸上生疼。

新皇赵辰裹紧了身上的素面龙纹常服,看着亭外那面在风里疯狂撕扯的“顾”字大纛,旗角被风吹打得卷起、又展开,像一只挣扎的玄鸟。

马蹄声近了,那辆毫无修饰、沉重坚实的玄铁战车在八匹通体乌黑的雄壮战马拖曳下,停在亭前十数步。

马车后稍远处,一支约莫三千人、装备格外精良的骑队如泥塑般静立,人马皆覆深紫细鳞甲,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打头一匹乌锥马上,秦若霜一身同色精甲,赤红披风猎猎作响,她没戴盔,乌发被金环高高束在脑后,只有鬓边几缕碎发被风撕扯。

腰间挂着那柄醒目的金色长剑,冰冷的目光越过长亭,似乎已落在更远的北境关隘之上。

战车车帘一掀,顾长歌走下。

冰冷的麒麟玄甲包裹着他,落地的每一步都沉重清晰。

目光掠过亭前的帝王百官,也掠过那支静立的后军,在秦若霜那冷峻的侧脸上停顿了极短暂的一瞬,随即收回。

“元帅。”赵辰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身后传来几声极轻微的、被风卷走的抽气声。

“陛下礼重了。”

顾长歌身形微侧,幅度精准地让开了那半礼礼数,视线垂落在他沾了尘泥的战靴前寸之地,声音稳得听不出波澜。

赵辰看着这张年轻却已刻上风霜印记的脸,在那冰冷甲胄的映衬下,线条竟有些模糊不清。

这是他的太傅,他倚重的股肱,更是此刻压上帝国命运的肩膀。

一股酸涩又滚烫的情绪在他年轻的胸膛里翻涌,最终凝成一句无声的叹息。

他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压下心绪,转向身侧。

朱红蟒袍的内侍监捧着紫檀托盘趋前。

赵辰亲手揭开明黄锦缎——一柄通体青玉质地的节钺露了出来,温润的玉质里沁着一抹极不显眼、却挥之不去的陈旧褐红印记,仿佛凝固的、不知何年的血痕。

“北关风急雪烈,狼子环伺。”

赵辰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重。

双手托起那冷玉钺柄,指尖清晰感受到那深沁玉骨的寒意,几乎要将这沉重的承诺掷地有声:

“此钺付卿。凡大夏北境千里,攻防战守,粮秣钱赋,将吏黜陟,乃至生杀决断,皆由卿专断施行!勿需奏闻,勿虑朝堂……所行,即朕行!”

他将那抹干涸的血色,重重推向顾长歌的方向。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风声、旗帜的撕裂声、远处轻微的马嘶声,都被抽成了真空。

只余那玉钺柄端微微泛起的、赵辰掌心的温热汗气,与昆仑青玉亘古不变的冰凉触感,在无形的气场中对峙、交融。

顾长歌的目光在那抹陈褐上停驻了一息。

那是什么人留下的?哪一场战役?哪一座孤城?

冰冷的印记下,似乎还残留着遥远年代的嘶喊。

他最终伸手,四指稳稳扣住那温凉与沉重交融的钺柄,掌心纹路与玉石冰冷细腻的纹理严丝合缝。

那份重量,不仅是玉质,更是千里北境的江山,是百万生民的性命,沉得让他的腕骨都感到了压力。

“臣,谨遵圣命。”

声音低沉如磐石相击,再无波澜。

与此同时,内侍监尖锐的声音划破凝滞的空气,开始诵读那卷明黄的圣旨,文字冰冷,权柄无匹。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手托钺,一手已然搭上战车的辕杆。

人群里一阵细微的涌动。一道素色身影分开众人,无声地穿过凝固的注视,像一缕初冬的风。

苏轻雪双手捧着一个深紫檀木匣,表面光可鉴人,锁扣处暗金纹饰泛着幽光。

她走到顾长歌面前三步站定,抬起手递上匣子,目光却始终落在他胸口冰凉的玄甲上,似乎那上面有什么极难描画的纹路。

她的嗓音很轻,像怕惊醒了晨雾:

“北境商道三成,以此为根……桑乾、黑水、野狐三部冬日粮储位置……他们最善战的马队约莫数……不尽准,但省些探马性命……”

她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清冷的眸子终于对上他的眼睛,清澈得能将人影倒映其中,清晰地映出他甲片冷硬的反光和脸上可能沾上的风沙,

“钱粮物料,我在后方盯着……不会晚一天……也不会多耗一文。”

“保重......”

她嘴唇似乎动了动,吐出无声的两字。

木匣入手,带着紫檀木特有的沉甸感以及她指尖残留的一丝冰凉。

顾长歌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似乎想穿透那层平静无波,又似乎什么也没看。

他收拢五指,只一个音节清晰落下:“好。”

车帘刷的落下。

御者低叱,鞭鞘如灵蛇在空中虚击炸响!

八匹玄黑骏马仰头嘶鸣,四蹄腾起,沉重的战车骤然启动,碾压着冻土轰然前行!

玄铁战车如离弦铁矢,秦若霜和她率领的三千紫甲重骑紧随其后,如同一柄蘸饱了寒墨的巨毫尖锋!

紧随而至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潮——

二十万沉默却憋着火山般力量的步卒洪流,踏着沉重如山倾的步点。

碾过布满白霜的坚硬冻土,撞进深秋凛冽的北风里。

义无反顾地迎向那片烽火与血光交融的北疆!

大地在震颤!

沉重的车辕滚动声、马蹄铁敲击冻土的脆响、无数甲片碰撞的嗡鸣声、长槊如林的嘶风低啸……

汇成一片压抑却又无比磅礴的轰鸣,轰隆隆滚过地平线,渐次低伏,最终被广袤原野上永不歇止的北风吞没,不留痕迹。

十里长亭外,那无数凝固在寒风中的面庞,白发老翁、殷切妇人、懵懂稚童……

连同亭下年轻帝王和他身后众臣复杂难言的目光,都被疾驰卷起的烟尘与呼号的风声隔绝。

那眼神中沉甸甸的牵念,如同道旁枝头悬而未落的寒霜,在车轮后扬起的漫天沙尘中,模糊成一片遥远而无声的背景。

老徐头目光扫过路边一个提着篮子、白发稀疏的老妪,那眼神麻木又空洞,让他心头莫名一刺,随即立刻收回视线,继续死死盯着前面老兵后脑勺那油腻的辫根。

队伍在麻木与渴望中,朝着死亡和前程同时沉默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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