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云彩

阿贵叔的嗓门在楼下响起：“几位老板，吃饭喽！”

虞书被张起灵轻轻晃醒，窗外天色像暖橘色，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浑身的骨头都松快了，倒是比早上精神了不少。

下楼时，堂屋的小方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土鸡汤冒着热气，嫩黄的油花浮在面上；爆炒笋片翠绿鲜亮，还带着锅气；角落里一盘酸笋炒肉，酸香混着辣意直往鼻子里钻。

“快坐快坐！”阿贵叔忙着摆碗筷，“山里没什么好东西，都是自家种的养的，尝尝鲜。”

胖子早就按捺不住，拿起筷子就夹了块鸡腿，嘴里含糊不清地夸：“香！比城里饭馆炖的强多了！”

吴邪刚坐下，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张折叠的纸条，递给阿贵叔：“阿贵叔，您看看这个地方，知道在哪儿吗？”

纸条上是楚光头之前给的地址，阿贵叔眯着眼看了半天，一拍大腿：“这就是我们村尾的一个小房子，十几年没住人了，房子都快烂了。”

吴邪松了口气，“麻烦您带我们去看看？”

“好说！”阿贵叔笑得爽朗，“不过现在黑黢黢的，看不出个什么，咱明天天亮了再去。”

桌上摆着个粗陶酒坛，阿贵叔给每人倒了碗米酒，酒液清亮，带着股清甜的米香。虞书尝了一口，甜丝丝的不辣喉，忍不住又多喝了两杯，脸颊渐渐泛起红潮，像敷了层胭脂。

她正想再倒，手腕忽然被按住了。张起灵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不赞同，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虞书撇撇嘴，还是乖乖放下了酒碗。这家伙，管得真宽。

张起灵没喝酒，只是安静地吃饭，夹菜的动作不快，却总能精准地把她爱吃的笋片和鸡肉放到她碗里。

对面的胖子喝得兴起，脸红脖子粗地拍着胸脯：“阿贵叔，您这村子山清水秀的，就是缺个像样的度假村！等胖爷我考察考察，投点钱搞个项目，保准让你们日子更红火！”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金镯子，“别的不说，钱这块儿，胖爷我有的是！”

阿贵叔听得眼睛发亮，忙着给胖子添酒：“那敢情好！要是真能搞起来，全村子都得感谢您！”

正说着，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姑娘端着个大盘子出来，盘子里是只油光锃亮的烤鸡，表皮泛着焦糖色，还插着几根翠绿的香茅，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堂屋。

“阿爸，烤鸡好了。”姑娘声音清亮，眉眼弯弯的，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胖子手里的酒杯“当啷”一声磕在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嘴巴半张着，口水差点流下来。

“这是我小女儿，叫云彩。”阿贵叔笑着介绍，“刚从镇上回来，听说家里来客人了，特意烤了只鸡。”

云彩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了笑，冲几人点了点头：“各位哥哥姐姐好。”

“好好好！”胖子猛地站起来，差点把凳子带翻，结结巴巴地说，“姑、姑娘好！你这烤鸡……真香！”他挠了挠头，憋出一句，“咱巴乃真是……山美水美，人、人更美啊！”

吴邪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憋着笑没说话。虞书也忍不住弯了眼，捅了捅旁边的张起灵，低声说：“你看胖子，出息了。”

张起灵抬眼看了看，又低下头继续吃饭，只是给她夹菜的动作里，似乎多了点不易察觉的纵容。

云彩把烤鸡摆在桌上，被胖子看得实在不好意思，红着脸说了句“你们慢用”，就匆匆躲回里屋了。

胖子还直勾勾地盯着门帘的方向，直到吴邪又踹了他一脚才回过神，嘿嘿笑着挠挠头，拿起鸡腿就往嘴里塞，眼睛却还时不时往门帘那边瞟。

阿贵叔看在眼里，笑得一脸了然，又给胖子添了满满一碗酒：“来，胖老板，咱再喝一个！”

张起灵放下碗筷时，桌上的话题正热。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堂屋角落，那里挂着个半旧的红木相框，里面嵌着满满一框照片，有黑白的老相纸，也有泛着光泽的彩色洗印件，都是阿贵家的老影像。

他的目光在照片上缓缓扫过，停在中间一张泛黄的合影上。虞书和吴邪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过去。

照片里站着一男一女，背景是村口那棵大榕树。女人梳着齐耳短发，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眉眼清亮，——是陈文锦。她身边的中年男人穿着本地特色服装，笑得很爽朗。

“这是……陈文锦？”吴邪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凑近了些，指尖几乎要碰到相框，“她怎么会在这里？”

虞书也皱起眉：“难道她以前来过巴乃？”

张起灵的指尖轻轻点在照片上陈文锦的脸，忽然闷哼一声，抬手按住了额头，眉头拧得死紧，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脑子里冲撞。

“你怎么了？”虞书赶紧扶住他的胳膊，察觉到他指尖冰凉，“是不是看到她就难受？”酸溜溜的“哼。”

张起灵被那声“哼”拽回神，抬头看向她，眼里有了几分无措，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吴邪没注意到两人的暗流，他盯着照片角落的日期，瞳孔骤缩：“1976年……我一直以为西沙是他们那支队伍的起点，没想到，巴乃才是。”

1976年，比西沙早了整整十年。这张照片像块投入水面的石头，瞬间搅乱了他对过往的认知。

这时胖子还在那边高谈阔论，拍着阿贵叔的肩膀笑：“阿贵叔，您看咱这缘分！我瞅着云彩姑娘跟胖爷我特投缘，不如咱来个亲上加亲，以后我就是您半个儿子，这村子的投资项目，包在我身上！”

阿贵叔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正要说什么，瞥见这边的动静，凑过来问：“咋了这是？看这老照片看出门道了？”

“这俩人您认识？”吴邪指着照片问。

阿贵叔凑近相框，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照片里的中年男人，嗓门亮堂：“这男的是我阿爹”他又挪了挪手指，落在陈文锦脸上，“这女娃是当年一支考察队的，说是来山里测什么数据，住了小半年，走的时候留了张合照，因为这个我阿爹还当上了干部呢。”他还自豪笑两声。

“考察队？”吴邪追问，“您还记得他们是哪来的吗？除了她，还有别人吗？”

阿贵叔咂咂嘴，皱着眉回忆：“记不清喽，那时候我才十多岁，就记得来了七八个人，背着大背包，整天往林子深处钻。”

胖子眼睛一转，瞅着阿贵叔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一拍大腿。他从裤兜里摸出个鼓鼓囊囊的钱包，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在手里拍得啪啪响：“阿贵叔，您这就见外了不是？咱爷俩投缘，您就敞开了说！这样，您说一个字，胖爷我给一块钱，多唠多赚，绝不赊账！”

这话一出，阿贵叔眼睛亮了，刚才那点犹豫瞬间烟消云散，搓着手嘿嘿笑：“这……多不好意思啊……”嘴上说着客气，身子却已经转向里屋，扯开嗓子喊，“云彩！云彩！拿个本子和笔出来，给你胖哥记账！”

里屋很快传来窸窣声，云彩端着个小本本出来，手里还捏着支圆珠笔，脸红扑扑地站在一旁，看胖子的眼神带着点好奇。

“开始开始！”胖子往竹凳上一坐，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您就从考察队刚到村里那天说起，一个字都别落下！”

阿贵叔清了清嗓子，腰杆挺得笔直，像是要开始说书：“那是……呃，多少年了？哦对，就照片上那年份，1976年。春天，雨水多，他们是踩着泥巴进的村……”

阿贵叔刚起了个头，就被胖子一挥手打断：“哎哎阿贵叔，咱直奔主题成不？别扯那‘多少年了’的淡，说重点！考察队在林子里到底干了啥？有没有啥怪事？”

他这话刚说完，眼神就不由自主飘向旁边记账的云彩，见姑娘正低头抿着嘴笑，那俩小虎牙露出来，顿时笑得一脸荡漾，连声音都软了几分：“那个……阿贵叔，您说话别来回绕，重复的字可不算钱啊，咱得按新内容算。”

阿贵叔被他这前倨后恭的样子逗乐了，也不点破，只是故意拖长了调子：“哦——重复的不算啊？那我刚才说的‘踩着泥巴进的村’，要是再说一遍，就不算数了是吧？”

“那当然！”胖子拍着桌子，眼睛却还黏在云彩身上，“就得是新的，新鲜热乎的！”

虞书在旁边看得直乐，捅了捅吴邪的胳膊：“你看他那点出息，刚才还跟个债主似的，这会儿倒像个求着听故事的毛头小子。”

吴邪也笑得摇头：“这样也好，省得阿贵叔净说些无关紧要的。”

云彩被胖子看得脸更红了，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小声说：“胖哥哥，我阿爸刚才说考察队有十几个人，几男几女，这个记上了。您要是再分心，等下漏了重点，可别怪我没提醒您。”

“哎哎好！”胖子立马收回目光，坐直了身子，冲阿贵叔道，“您接着说，重点！必须是重点！”

阿贵叔清了清嗓子，终于步入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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