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114
午后的日头正烈，晒得院子里的石板发烫。那坨铁块被阳光照得泛着冷硬的光，像块生了根的黑石头，杵在院子中央。
胖子脱了外套甩在一旁，光着膀子抡着锯子，嘴里还哼着跑调的小曲，锯条蹭在铁块上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听得人牙酸。“他娘的，这玩意儿是铁打的还是钢铸的？老子胳膊都快抡断了，连层皮都没刮下来！”
吴邪蹲在旁边给锯条上油，时不时替胖子顶一会儿，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别急啊胖子，慢慢来，这东西看着年头不短了，说不定外层结了层什么硬壳。”
张起灵站在另一边，接过吴邪递来的锯子，动作沉稳得不像在干活，倒像在做什么精密的事。
他手臂起落均匀，力道却看着不轻，可那铁块依旧纹丝不动，连点火星子都没溅出来。
虞书搬了个竹凳坐在屋檐下，起初还饶有兴致地看着，看了没一刻钟就觉得眼皮发沉。
院子里除了锯铁的噪音，就只剩蝉鸣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鸡叫，单调得让人犯困。
她打了个哈欠，瞥了眼张起灵——他侧脸对着她，下颌线绷得很紧，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居然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我回屋睡会儿。”她站起身，冲吴邪喊了一声，没看张起灵。
“去吧去吧，”吴邪头也不抬，“等锯开了叫你来看。”
虞书转身往屋里走，经过张起灵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他似乎察觉到了，动作慢了半拍，黑沉沉的眼睛往她这边扫了一眼，又很快落回铁块上。
她没吭声，径直进了屋，反手带上门，把外面的噪音挡在门外。躺在床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香。
“真是……”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气人。”
窗外的锯铁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像支冗长的催眠曲，没一会儿，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午后，虞书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木质台阶被踩得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山间的风顺着敞开的院门溜进来，带着草木的清润，拂在脸上凉丝丝的，刚睡醒的困顿顿时散了大半。
目光往下一落，她脚步顿住了。
院子中央的空地上，十几把锯子横七竖八地躺着，有新有旧，不少锯齿都崩了口，像一群卸了力的败兵。
吴邪正弓着背，手里攥着最后一把还算完好的锯子，咬着牙来回拉扯，额角的青筋都绷了起来，锯条蹭在铁块上，发出的声响比午后更嘶哑了些。
而张起灵就靠在不远处的老树下，背脊挺得很直，目光落在吴邪和铁块上。
他没说话，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着，虎口处泛着不正常的红，连带着指节都有些发红，显然是用了大力气的痕迹。
“吴邪哥哥，歇会儿吧，喝口水。”云彩端着个粗瓷水壶从灶房出来，声音软软的，把水壶递到吴邪手边。她又看了眼地上的锯子，小声补充道，“这是最后一把了，村里能找的锯子，真的都在这儿了。”
吴邪喘着粗气停了手，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抹了把汗：“谢谢云彩。”
胖子蹲在一旁，正用石头敲着一把断锯条，闻言抬头往天上瞥了眼，日头已经往西斜了，天色渐渐染上橘黄。
他把断锯条一扔，拍着大腿道，“小爷就不信了，明天我去镇上，买瓶硫酸来！我倒要看看，是它硬还是硫酸厉害！”
张起灵走到虞书面前，他没说话，只是轻轻牵住她的手。
虞书的目光立刻被他手背上的红痕攫住了——虎口处一片刺红，连带着指节都泛着用力过度的淡青色，显然是握了太久锯子磨出来的。
她眉头下意识地蹙起，抽回手的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转而捧住他的手掌仔细看。那红痕边缘泛着点灼热的温度，像是再用力几分就要破皮。
“你们锯了一下午？”她抬头问。
张起灵“嗯”
“好了，不疼了。”她象征性地往红痕上吹了两口，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轻快，像是在哄小孩。
张起灵垂眸看着自己泛红的虎口，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虞书没瞧见这细微的变化，转身就冲院子里喊：“我说你们俩，锯不开就不会歇歇？跟块破铁较什么劲？”
吴邪正蹲在地上揉肩膀，闻言嘿嘿一笑：“这不是想早点弄开看看嘛，谁知道它这么顽固。”
虞书的目光转向一旁收拾水壶的云彩，语气自然地问：“对了，云彩，你们村里有没有见过肩膀特别塌的人？就是……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得有点变形的那种。”
云彩回答“没有”的时候，眼神明显往旁边飘了飘。
虞书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再问，屋里传来阿贵叔洪亮的嗓门：“吃饭咯！炖了腊肉，再不吃要凉透咯！”
她只好把话咽回去，跟着众人往堂屋走。
晚饭桌上很热闹，阿贵叔讲着山里的趣事，胖子插科打诨，吴邪偶尔接两句嘴。
虞书没怎么说话，心思总在云彩那闪躲的眼神上，夹菜时被张起灵悄悄往碗里放了块炖得软烂的排骨，她抬头看他，正撞见他收回的手，虎口的红痕在灯光下依旧显眼。
吃完饭，日头还恋恋不舍地挂在山头，把天边染成淡金色。
虞书拉着张起灵往外走：“去村里转转会？”他没说话，只是任由她牵着，脚步跟着她的节奏放慢。
村子依着山，一条小河穿村而过，傍晚的风带着水汽，吹得人浑身舒坦。
刚走到河边，虞书就愣了愣——河水里热闹得很，几个半大的孩子光着屁股扑腾，妇女们在下游捶打衣裳，而河中央那片深水处，竟聚着七八个年轻汉子。
他们大多只在腰间系着块粗布，露出的脊背和臂膀晒成健康的古铜色，水珠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往下淌，每划一下水，手臂上的青筋就跟着贲张，一看就是常年在山里地里出力的，浑身都透着股结实的劲儿。
虞书看得有点出神，手腕忽然被攥紧了些。张起灵没说话，牵着她就往回走，步子迈得比刚才快了不少。
“哎，你走那么快干嘛？”虞书被他拽得踉跄了两步，小跑着才跟上。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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