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青蓝小筑

天刚蒙蒙亮，张起灵就已经收拾妥当。他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字迹依旧是简洁的两个字：“走了”  压在空酒瓶下，便背着背包出了门。

飞机在云层里穿梭，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他几乎没合过眼，视线始终胶着在窗外掠过的风景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等踏上浦市古镇青石板路时，已是暮色四合。

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映着两侧的吊脚楼，河水穿镇而过，带着湿润的气息。

他按着地址寻到西正街38号，“青蓝小筑”的木牌在风中轻轻摇晃，门口挂着的扎染布料蓝白相间，像一片流动的云。

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院里静悄悄的。

正屋的墙上挂着几幅扎染作品，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张放大的照片——虞书坐在河边的石阶上，手里拿着支芦苇，笑得眉眼弯弯，十年光阴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和他记忆里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心脏猛地一缩，他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颤。

“请问……您找哪位？”

一个清脆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张起灵猛地回头。

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年轻姑娘端着木盆站在院门口，约莫二十出头，眉眼灵动，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眼前的男人身形挺拔，黑衣衬得肤色愈发清冷，眉眼深邃，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但她很快敛起神色，礼貌地又问了一遍：“您是来买扎染的吗？”

张起灵轻轻“嗯”声，转过去看照片。

女店员站在原地，眼神里带着点见怪不怪的了然。

这年头，冲着老板娘来的男人可不少，有镇上的青年，有路过的游客，眼前这位看着虽不同寻常，却也没跳出这个路数。

她上下扫了张起灵一眼，见他身形挺拔，眉眼深邃得像藏着山月，黑衣在暖黄灯光下泛着冷寂的光，倒真是比镇上那些追求者出挑多了。

可再出众又如何？老板娘的心又不是用脸能捂热的。

“先生，”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点刻意的疏离，像是提前划好了界限，“看您这样子，也是找我们老板娘的吧？”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墙上的照片，指尖在身侧几不可查地蜷了蜷，算是默认。

“那我劝您还是趁早回去吧。”女店员摊了摊手，语气里掺了点过来人的“好心”，“我们老板娘早就有男朋友了，俩人好得蜜里调油，每天一起去河边散步，去老街买桂花糕，镇上谁不知道啊。”

她故意把“好得蜜里调油”几个字说得很重，眼角余光瞥见张起灵握着背包带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那男人是个教书先生，斯斯文文的，对老板娘可上心了，上次老板娘染布时被竹片划了手，还是他骑着自行车载着去卫生院的呢。”她添了些细节，像在描绘一幅安稳和睦的画，试图让眼前这男人彻底断了念想。

张起灵站在原地，像被钉住了似的。女店员的话像冰碴子，一下下砸在他心上。

他胸口的闷痛骤然加剧，像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狠狠往死里拧。

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呼吸都变得滞涩。那痛来得又急又猛，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喂！你干什么？”女店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两步，警惕地瞪着他，手还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我们店里可是装了监控的！我可没碰你一下，你别想在这儿碰瓷讹钱！”

张起灵压根没听见她的话，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墙上那张照片吸了去。

他一步步走过去，停在照片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相纸上虞书的脸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十年了。

照片里的她笑得那么轻松，眉眼弯弯，眼里的光干净得像山涧的清泉，那是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舒展。原来她离开他之后，是真的过得很好。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的侥幸。

眼眶忽然一阵发热，积压了十年的愧疚、思念、悔恨在这一刻轰然决堤，烫得他视线都有些模糊。

痛到极致，原来是这样的——不是撕心裂肺的呐喊，而是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碴子的钝痛，密密麻麻，无孔不入。

女店员看得一脸莫名其妙，这人长得人模人样，怎么行为这么古怪？不过是看了张老板娘的照片，至于露出这种……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吗？还一脸深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恋人呢。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虞书刚送完货回来，手里还提着半袋刚买的桂花糕，远远就看见院里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哪怕隔了十年，她也绝不会认错。

是他。

张起灵。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十年了……真的已经十年了吗？她以为自己早就把这个人从心里剜出去了，可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心脏还是像被重锤砸中，砰砰直跳，慌得她几乎要站不住。

不能让他看见！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她下意识地往后缩，躲到门口那棵老槐树后面，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像要炸开。

“小虞姐？”女店员刚好回头，瞥见门口一闪而过的衣角，疑惑地喊了一声，“你回来啦？”

这一声喊像惊弓之鸟的箭，虞书吓得魂都飞了，心里把这“没脑子”的店员骂了千百遍，脚下却不敢耽搁，转身就往巷子里跑，慌不择路，连手里的桂花糕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小虞姐？”女店员更懵了，刚想追出去，就见院里的男人猛地转过身，那双泛红的眼睛里瞬间燃起焦灼的光，几乎是瞬间就冲了出去。

张起灵的速度快得惊人，身影在巷子里划出一道残影，可等他冲到巷口，只看见青石板路上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巷尾的呜咽声。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衣角，那慌乱的脚步声，绝不会错。

是她。

她看见了他，然后……跑了。

张起灵站在巷口，胸口的痛还在蔓延，可此刻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他伸出手，仿佛还能触到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属于她的气息，可指尖捞到的，只有一片冰冷的风。

女店员追出来，看着空荡荡的巷子，又看看张起灵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哪是什么普通追求者？这分明有故事，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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