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头痛欲裂的神迹之后

术后休息室内，林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太阳穴如同被重锤连续敲击，每一次跳动都带动着颅内的轰鸣，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涌出的闷雷，在耳道中反复震荡。

视线边缘，浓重的黑雾正不断侵蚀着他的视野，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缓缓晕染，吞噬着光与形的边界。

他能闻到自己额角冷汗渗出时散发的淡淡铁锈味，混杂着消毒水刺鼻的气息，令人作呕。

一手撑住额头，指尖触到的是滚烫的皮肤与突突跳动的血管，仿佛有无数细针正顺着神经末梢向上穿刺。

他死死咬住牙关，下唇已被磨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咸涩而温热。

岐伯浩瀚如海的记忆正以惊人的速度退潮，留下的不是平静，而是被抽干一切的空虚和剧痛——那感觉如同灵魂被生生剥离，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在风中颤抖。

柳依依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和额角滚落的冷汗，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林默，你刚才……你是不是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她想不出任何词汇来形容那场手术中林默判若两人的表现，那已经超出了天才的范畴，更像是某种禁忌的献祭。

林默艰难地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只是太专注了，精神消耗有点大。”

话音未落，一阵天旋地转的剧烈眩晕猛然袭来，胃部翻涌，耳中嗡鸣骤起，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然扭转。

他身体一软，险些顺着墙壁滑倒在地。

“林默！”柳依依惊呼一声，慌忙上前死死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他冰凉的皮肤，那寒意几乎穿透她的掌心。

她能感觉到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像一片在寒风中摇曳的枯叶。

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笃定地问道：“你不是普通人，对不对？”

与此同时，心外科重症监护室内，气氛肃穆。

苏清雪亲自守在小石头床前，目光紧盯着多功能监护仪上跳动的每一条曲线。

血压105/70，心率95，血氧饱和度98%……所有生命体征平稳得如同教科书案例，宣告着患儿已经脱离危险，正式转入术后恢复期。

她能听见仪器规律的“滴——滴——”声，清脆而稳定，像是生命的节拍器。

她拿起手术记录，纤长的指尖在纸页上缓缓滑过，粗糙的纸面摩擦着指腹，最终，停在了“临时主刀：林默”那一行字上，久久未动。

那简单的五个字，此刻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让她心头波澜起伏。

一名护士轻手轻脚地走近，低声汇报：“苏主任，林医生被柳依依扶回休息室了，看样子很不好，听说头痛得非常厉害。”

苏清雪好看的眉头瞬间蹙起，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她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转身便径直走向了药房。

在药剂师惊愕的目光中，她亲自从特级药品柜中取药、调配，将一支淡蓝色的药剂注入注射器中。

液体在玻璃管中微微晃动，折射出冷光，像是凝固的月光。

“这是特级神经舒缓针，按规定，只有主任级医师以上才能开具处方。”她将针剂递给护士，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但……给他用。”

另一边，灯火通明的医生办公室里，周浩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手中死死捏着那份新鲜出炉的术后分析报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纸张的边缘几乎要被他嵌进肉里。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手术录像正在无声地反复回放。

画面定格在他操作失误，器械钳尖险些触碰到患儿迷走神经的那一触目惊心的瞬间。

他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血液在太阳穴里奔涌的轰鸣。

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屈辱、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疯狂冲撞，最终汇成一声压抑的咆哮。

“砰！”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巨大的声响让整个办公室都为之一震，桌上的笔筒跳起又落下，发出杂乱的碰撞声。

“一个实习生！一个该死的实习生！凭什么？！他凭什么能做到！”

就在他失控的边缘，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父亲”。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声音沙哑：“喂。”

电话那头传来张副院长沉稳却暗藏锋利的声音：“儿子，别慌。手术室里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来处理。”

周浩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满是血丝：“爸，那小子不是运气好！绝对不是！他是……他有问题！他的操作根本不符合逻辑，那种稳定性和预判能力，就算是您亲自上台也……”

“我知道。”张副院长打断了他，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寒意，“他当然有问题。但从现在起，你一个字都不要再对外说。稳住心神，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否则，用不了多久，整个安禾医院心外科的未来，都会被他一个人踩在脚下。”

林默在柳依依的搀扶下，步履虚浮地回到了值班室。

刚一坐下，那股撕裂般的头痛再次加剧，仿佛有无数玻璃碎片在脑中翻搅。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冷风裹挟着走廊外的消毒水味涌入。

苏清雪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白大褂，神情清冷如雪。

她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那支淡蓝色的针剂放在林默面前的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像是冰晶坠地。

“神经性偏头痛，急性发作。这不是普通的精神疲劳能引起的症状。”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默，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开，“这支药能暂时缓解你的痛苦。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在手术台上的表现，根本不是所谓的‘临场超常发挥’。”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医学领域，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奇迹，只有超出常人想象的准备。告诉我，你到底准备了什么？”

面对苏清雪咄咄逼人的质问，林默缓缓抬起眼。

剧痛让他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苏清雪锐利的目光。

他迎着她的视线，平静地回应道：“我准备了一个医生，在面对生命时，所该准备的一切。”

这句回答，滴水不漏，却又充满了无法探究的深意。

苏清雪沉默了，她盯着林默看了足足有十几秒，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

她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脚步一停，没有回头，只留下了一句话。

“院里的特殊人才晋升考核，下周正式开始。别让我后悔，亲手为你递出那张推荐表。”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深夜，行政楼顶层，副院长办公室内灯火通明。

张副院长靠在宽大的皮椅上，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雪茄，目光阴沉地翻阅着一份半小时前加急送来的档案。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像是黑暗中潜伏的幽灵在低语。

窗外月色惨白如霜，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诡谲的寂静之中。

档案的主人，正是林默。

履历简单得近乎苍白：安城孤儿院出身，无任何家族背景。

考入南华医学院，五年间成绩平平，不好不坏，从未拿过奖学金。

唯一的导师在几年前因病早逝，也无甚名望。

张副院长眯起双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自言自语道：“一个毫无根基、履历平庸的实习生，能在千钧一发的顶级心外手术中稳如浸淫几十年的老匠？绝无可能。”

这世上，所有的偶然背后，都隐藏着必然的线索。

他猛地将档案合上，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冰冷而果决：“立刻联系市疾控中心，动用关系，调取林默当年入学时的全套体检原始数据记录，特别是神经系统和脑部扫描的原始影像，我要看最原始的，未经任何删改的。”

“另外，”他补充道，重点排查当年的幸存者名单里，有没有身份是‘医者’的人，活下来的。”

无人察觉，在值班室简陋的单人床上，已经沉沉睡去的林默，其手腕内侧的玉石纹路，在黑暗中微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这股从暗流深处涌来的窥探。

风暴，正在以超出所有人预料的速度，汇聚成型。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

心外科的晨间交班会准时召开。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和好奇，目光频频投向角落里那个安静的身影——林默。

会议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气氛却在压抑中透着一丝诡异的平静。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浩，却突然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脸上已经不见了昨日的狂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安的冷静和严肃。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坐在主位上的苏清雪，最终，仿佛带着某种审判的意味，落在了林默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公事公办、掷地有声的语气，缓缓开口。

“各位同仁，苏主任。关于昨天那台临时更换主刀的急诊手术，我有一个动议，需要当众提出。”周浩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林默作为一名实习医生，虽然临时主刀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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