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血火淬炼的真相

凤凰山的疯狂在午夜仍未退潮。街道被染成红色的河流，汽车喇叭嘶鸣着《蓉城雄起》的旋律，火锅店彻夜不灭的灯牌下，沾着油渍的冠军海报被无数双手传递。秦可攥着那瓶冰得刺骨的可乐，瓶身上的√2符号像烧红的烙铁烫进眼底。马心可指尖的凉意透过衣袖传来，比瓶身的冷凝水更冷，在沸腾的喜悦中划出一道清醒的裂痕。

“是佟晨。”秦可的声音嘶哑，喉咙里还残留着刚才吼破音的灼痛。狂欢的人潮推搡着他们，像海浪裹挟着两片叶子。他举起可乐瓶，黑色的√2在路灯下泛着不祥的光，“他就在这儿，看着这一切。”

马心可的目光扫过瓶身，没有惊讶，只有冰层下暗流涌动的凝重。她冰凉的手指忽然收紧，几乎掐进秦可的手臂：“王心玪呢？那身血……”

话音未落，一个沉重得像沙袋撞击的声音砸在秦可背上。

“龟儿子……跑死老子了……”  王心玪喘得像破风箱，巨大的身躯倚着秦可，几乎把他压垮。那件沾满灰尘和暗褐色污渍的熊猫头T恤散发着汗臭、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脸上横七竖八的汗道子混着油光，嘴唇干裂，但那双小眼睛里燃烧着劫后余生的亢奋，亮得吓人。“看到了没？老子撞开那三道铁马！螺丝飞得跟爆米花似的！”他炫耀般挥舞着粗壮的胳膊，袖口撕裂处，一道新鲜的擦伤正渗着血珠。

“你身上谁的血？”秦可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锐利地钉在他胸口那片最深的褐色污渍上。

王心玪亢奋的表情瞬间僵住，像被泼了盆冰水。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熊猫脸上那片污渍，眼神躲闪，巨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下去，声音也低哑了：“……佟哥的。”

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子弹，射穿了周遭的喧嚣。秦可和马心可的心同时沉入冰窟。

“他在哪儿？！”秦可猛地抓住王心玪的胳膊，力道大得让胖子痛哼出声。

“不知道！真不知道！”王心玪急促地摇头，汗水甩飞，“七天前，我在玉林路那家通宵蹄花汤外面……看到他被人塞进一辆没牌子的黑面包车！我追，只捡到这个！”他哆嗦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

一个揉得皱巴巴、边缘被某种暗红液体浸透的超市塑料袋。正是包裹那枚求婚戒指的同款廉价袋子！

袋子里面，不是戒指盒。是一张被血染透大半的登机牌残片。印刷体的日期在血迹中顽强地清晰着：2023-08-15。目的地模糊不清，但乘客姓名栏，赫然是——佟晨！

2023年8月15日！这正是佟晨两年前突然“辞职消失”的日子！秦可的脑子嗡的一声，记忆碎片被这日期狠狠撬动。他猛地想起佟晨“回来讨债”那晚，在5421寝室昏黄灯光下疲惫的脸，还有那句轻飘飘的“出去躲了躲清净”。原来那趟“消失”的航班，根本不是什么清净之旅！

“他当时……还有意识吗？”马心可的声音冷得像冰锥，刺破了秦可混乱的思绪。

王心玪脸上横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巨大的身躯微微发抖：“有！他被塞进车时，手指抠着车门缝，血就是那时候蹭上的……他看见我了！他……他对我比了个手势！”王心玪努力模仿着，伸出胖胖的食指，在空中颤抖着画了一个直角，然后在直角内部，用力地戳了一下！

√2！又是它！

“然后呢？”秦可追问，心脏狂跳。

“然后车子就冲出去了！我追不上……”王心玪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后来……后来我就被几个人堵在小巷子里，关到今天下午才找到机会跑出来！他们……他们好像知道我在找佟哥，在找……”他的目光恐惧地扫过秦可手中的可乐瓶，那个冰冷的√2符号，“找这个鬼东西！”

寒意顺着脊椎爬满秦可全身。佟晨不是在躲债，他是卷入了某种比债务更可怕的东西！两年前的离开是逃亡，如今的“回来讨债”是绝境下的反扑！他塞给志愿者的戒指盒，扔向替补席的足球，都是在用血传递信息！而那个√2，就是指向深渊的坐标！

“王心玪，”马心可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混乱的奇异冷静，“你撞门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灯带断电的时间？”

王心玪一愣，茫然地眨着小眼睛：“啊？就……就黑了那么一下下？比火锅里涮毛肚还快吧？”

“零点五秒。”马心可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血纸条上写的。但实际断电，是零点七秒。”她的目光落在秦可脸上，疲惫的眼底深处，那簇奇异的光芒再次跳跃起来，“我偷来的。”

秦可瞬间明白了。主火炬“胖墩”熄灭，是EMP制造的零点几秒黑暗；球门灯带断电，是同样的手法！佟晨在用生命标记这个精确到毫秒的漏洞！而马心可……她能冻结过载的电路，能延缓EMP的失效时间！她的“异常”，是佟晨计划里唯一的变数！是能撬动那致命零点二秒的钥匙！

这个认知让秦可浑身发冷，又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佟晨在用命下棋，而他们，是这盘死棋里唯一的活子！

“走！”秦可猛地将那张染血的登机牌残片塞进口袋，另一只手死死攥紧那瓶贴着√2标签的可乐，冰凉的瓶身几乎要被他捏碎，“回5421！”

推开5421寝室门，熟悉的闷热混杂着灰尘和过期方便面调料包的气味扑面而来。昏暗的光线下，那张堆满杂物的书桌显得格外刺眼。秦可直奔过去，粗暴地推开散落的书本和外卖盒子，露出底下那本落满灰尘的硬壳笔记本——佟晨留下的“FH技术文档备份”。

他记得清楚。就在佟晨“回来讨债”那晚，他心烦意乱地用红笔在某一页上画了个巨大的圈，旁边还潦草地写着：“安全协议不可动？狗屁！”  当时只当是佟晨抱怨公司的牢骚。

王心玪庞大的身躯挤在门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马心可则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轻轻掩上门，后背抵着门板，冰凉的手指下意识地，仿佛在驱散某种残留的电流感。她的目光扫过寝室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秦可翻动笔记本的手上。

“哗啦——”

秦可翻到记忆中的那一页。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电路图中间，那个用红笔圈出的段落如同一个狰狞的伤口。被圈住的赫然是几行加粗的警告：

核心安全协议（FH-SEC-001）：

物理隔离层（√2相位屏蔽）为绝对禁区。

任何外部能量（含EMP）注入屏蔽层缺口（标准直角，内角87.3°）将引发不可逆连锁反应，导致……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团干涸发黑、像是咖啡渍的东西彻底糊住了！只留下一个令人心悸的省略号。

而在被污渍覆盖的边缘，秦可瞳孔骤缩——一道用极细的铅笔、力透纸背画出的痕迹！一个标准的直角，在它内角处，一道尖锐的缺口！笔迹的走向，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佟晨的潦草和决绝！

√2！它根本不是随手的涂鸦，是佟晨在警告里埋下的路标！指向这个名为“√2相位屏蔽”的致命死穴！

“缺口……”秦可的声音干涩沙哑，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个铅笔标记，“EMP攻击的目标……就是这个‘屏蔽层缺口’！像用钥匙插进锁孔！”  他猛地抬头，看向马心可，“圣火熄灭，球场断电……都是有人在用EMP，精准地捅这个‘√2缺口’！他们要干什么？”

马心可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天府软件园方向那片即使在深夜也依旧灯火通明的巨大建筑群。冰冷的玻璃映出她苍白的脸和身后寝室里两个男人焦虑的身影。

“制造混乱。或者……”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测试钥匙。”

“测试？”王心玪瞪大了眼睛，“啥子钥匙？”

“打开更大‘门’的钥匙。”马心可转过身，目光落在秦可手中的可乐瓶上，那个黑色的√2符号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个狞笑的嘴。“一个需要更强大能量、在更精确时间点插入‘缺口’的钥匙。世运圣火、球场灯带……都是预演。”她顿了顿，冰凉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的手臂，“而我的‘能力’……也许是他们没算到的变量。佟晨赌的，就是这个变量。”

秦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佟晨知道！他一直知道马心可的异常！他把自己当作诱饵和信标，用血写下坐标，赌的就是马心可能在这盘死局里撕开一道生路！

“那……那现在爪子办？”王心玪的声音带着哭腔，巨大的恐惧让他缩起了身子，“佟哥还在他们手上！”

秦可的目光死死钉在笔记本上那个被污渍覆盖的省略号，又移到可乐瓶上冰冷的√2。混乱的线索、佟晨的血、马心可的冰、王心玪的伤……在脑中疯狂碰撞、撕裂，又在某个临界点轰然湮灭！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支廉价的红色圆珠笔，像握住一把匕首。在佟晨画下的√2铅笔标记旁边，在“安全协议不可动”那几个潦草的红字上方，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写下两个同样鲜红、几乎要戳破纸背的大字：

重启！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他不是要我们救他。”秦可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嘶哑，目光扫过王心玪惊惶的脸，最后落在马心可沉静如深潭的眼眸中，“他是要我们……掀翻这盘棋！”

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像一片虚假的星河。而在这间弥漫着汗味、灰尘味和血腥味的陈旧寝室里，一个用血与冰淬炼出的真相，终于刺破了狂欢的泡沫。可乐瓶上的√2符号，在秦可紧握的手中，无声地吸吮着他掌心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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