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卫辰珏进屋时的脚步还有些犹豫。
一回想起卫澜沁血染衣裳躺在那儿的样子就令他心有余悸，他能不惜性命的斩杀敌人，可以不遗余力的寻找家人，却是谁能告诉他如何挽回一个一心求死的绝望的生命。
他甚至不知道卫澜沁究竟是唯一，还是仅仅只是个开始，其他人呢？她们也会遭遇这些吗？他还无法当下找见她们，她们又是否还活着？
太多的假设缠绕在他脑海中，令他心悸、困扰，甚至是绝望。
他该如何劝说她，希望她不要再伤害自己，可他有什么资格劝她坚强的活下去，那些苦难，都是她一个人所承受的。
“阿珏。”
微弱的低语唤他抬眼看了过去，卫澜沁虚弱得眼睛只能半睁，脸上没有一丝血气，双唇几乎不可见的开合，发出再轻细不过的声音。
卫辰珏快步上前，又在临近床边时停下。
“沁姐…，对不起。”
卫澜沁缓缓摇了摇头，“是我，不好。”
“你那样，努力了。”
不…
“你救了我。”
如果他能早一点想办法从矿场逃出来…
“是我，太懦弱了。”
如果他能看出来她的痛苦…
“对不起，阿珏。”
咔咔，他握拳之用力攥响了手背的软骨，一道道咔嚓声迸裂开来。
“沁姐，”他蹲在床边，垂头不敢看她的样子，“一定要走吗…”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和母亲、泱姐、汋儿、汐儿一起。我会杀了所有害过大家的人，杀了那些罪魁祸首。”
“然后我们忘掉这一切，重新开始生活，好不好。”
他的嘴角微微抖动，声色中夹带着拼命吞下的哽咽，而那越是强烈的克制，越是紧紧牵带着门外之人的心。
这就是他在痛苦吗？
他害怕会失去这个人，所以感到痛苦。
为什么被称作家人的东西，能够让他变得脆弱？
为什么他会在意，为什么那会是他重要到不能失去的人？
如果痛苦会让他变得脆弱。
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的痛苦。
神明大人…
卫澜沁慢慢将左手抬起，轻轻抚上他的头，“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不…”
“阿珏，放心，我不会再去死了…”
卫辰珏缓缓抬头，却在一半时又停下，目光看向他处，“沁姐。”
“为了你，我会好好活着，”她眼神游离地望着天顶，细弱呢喃着，“还想再见见，姐姐，汋儿…”
……
她缓缓睁开双眼，看见站在床前的神色冷漠的少女，那双淡淡的灰色瞳眸令她想起在雨夜，她拿起剪刀的一刻望向窗外，同样是这双眼眸透过窗户看着自己。
她本失落地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没法死掉了。
可那双眼睛只是看着她，就那样淡漠地看着，眉间没有一丝褶皱，她没有阻拦的意思。
哪怕在她感受到锥心刺痛的瞬间，再看过去还是这般目光。
“你，究竟是什么人？”卫澜沁虚弱地问道。
至少那双眼睛让她明白，这个女子和卫辰珏不是一条心，在失去意识前她突然想到的，是担心她会不会对阿珏不利。
悸没有回答，而是说：“你说了谎。”
卫澜沁看着她，“是吗。”
“你还是想死，和那时一样。”
她笑了笑，“那你呢？”
“你希望我去死吗？”
悸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没有阻止我。”
“为什么要阻止你？”
“你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还是故意如此。你若在意阿珏，就不会…冷眼旁观我自裁。”
这时悸轻轻蹙眉，“我不知道，他会痛苦，因为你。”
卫澜沁默默看着她，难道真如卫辰珏所说，世上有如此心思单纯之人，“你说那时不知，那现在呢，现在你知道了，你是来阻止我的吗？”
在她的注视下，悸十分明确的点了点头，又伸出一只手，那掌中托着的，是一颗有半个手掌那样大的绚丽璀璨的宝石。
“什么？”
“用它，换你活下去。”
听此，卫澜沁愣了一瞬，转而轻笑出声，“呵，呵呵呵呵，你以为，我想去死，是因为失去了家世，没了银子？”
悸轻轻侧头。
“你以为，我想要的是这个？收回去，你便是拿来上百颗，我都不需要。”
……“你可以想想，他们需要什么…”
她不明白。
神明大人，人类究竟需要什么呢？有人说宝石的价值比食物高许多，食物是人类生存的根源，但用宝石可以得到食物，却得不到人类的生存。
为什么呢？
她看向床边的小桌上放着剩下的半碗米粥。
……“本来是给我丈夫做的，不过他也用不上，就给你吧。”
原来如此，如果人类放弃了生命，也会放弃维持生命的食物，也就不再需要用来交换食物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神明大人觉得可以用宝石换回那个人的命呢？
她收回了手中的宝石。
“我可以试着活下去，除非你能做到一件事。”而在这时，卫澜沁又出声说道。
“什么？”
她两眼紧盯少女的脸庞，“杀了梁裕霄和他所有亲信，把他们的人头交给阿珏。”
……
那个和她有着相似遭遇的女子坐在床边，将自己的经历和所见娓娓道来。她先前一直没有留意过，秋姑娘和李姑娘居然都是从那逃出来的。
尤其是在听说李尚嬬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时，对她的态度十分惊讶。
她居然想继续生活，还想去做营生，她难道不知若世人发现她的身世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她吗？她难道不明白自己已经没了女子立足于世间的资格吗？还是说她一辈子要用谎言去伪装，掩盖自己失去清白的事实。
可是，这世上已经没有能容得下她们的地方了啊。
而李尚嬬出门前低头笑了笑，说：“明明是放过了我们的命才把我们罚去那种地方，可我们遭过罪后就只想去死，到头来，还不是判了我们死刑，又为什么…”
……
卫澜沁的状况已经好转许多，葛家却没有出现一丁点欢愉的气氛，反倒像是比之前更加阴沉。
是夜，不知几人难以入眠，又不知几人，枕边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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