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卫辰珏拿起面前的筷子，瞥向身旁，看到悸也跟着将筷子拿在手上，他没有立时去夹桌上的菜肴，等了片刻，不见少女有任何动作。
他故作看向其他桌上的客人，状似不经意的说了声：“吃饭吧。”
悸看了一眼，见他的目光依旧落在他处，跟着朝四周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几乎每张桌上谈论的事情都相差不多，例如禄云寺往年的法会，法迟大师这次会不会批字，还有云崖城的玩乐，也有的人专注在台上的舞女。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等不到卫辰珏动筷子，再看他一眼，有些迟疑地抬手，伸向面前的盘子，途中还略有停顿，最后夹起了盘中的青菜。
余光看到她的动作，卫辰珏才满意地收回目光，这次他直接放下筷子，转而端起茶水，转眼一看，少女的动作果然再次停滞，于是又道，“你吃你的。”阻止了她落筷。
悸看着桌上的六盘菜默不作声，从鲁安城离开后，她几乎每天都和人类的行动一致，按时按点的吃东西。最开始她并未在意，只当作一个命令每日都去执行。
可是没过两天，卫辰珏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大家坐在一起吃。
头一回她无论如何都没有答应，依旧和他们保持距离，然而卫辰珏并不气馁，几乎是隔了两顿又就又提一遍。就在此过程中，蒋云朝说试验已经有结果了，他自己没出事，意味着她可以和大家一起吃饭。
于是有了她第一次最艰难的吃饭过程。
举手投足间十分小心，时刻注意着不能碰到任何人，若是在郊外吃干粮还好，只是坐得近些，动作幅度都不会太大；可若是在城镇的食馆里，每每手臂起落、伸手夹菜，都不得不令她警惕。
紧接着又有了新的场景，他们吃饭的时间开始变长，原因是卫辰珏坐下后不再顺势夹菜，有时他要先品茶，亦或者筷子拿在手上像在思考什么似的一动不动。
不过两三次下来，蒋云朝也看出了端倪。
首先悸会一直等卫辰珏吃进第一口之后才动筷子，如果卫辰珏首先喝茶或者拿着筷子走神，她便会等待，包括在之后的用膳中，她只跟在卫辰珏夹上一筷子菜之后才伸手，当然，也不是每次都夹，大部分时候她不怎么吃菜。
这让蒋云朝不免惊讶，从这些细枝末节看来，她的行事举止时常显现出高下之别。
而在这种方式下，无论他们会延长多久的时间，她都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模样，仿佛完全附庸在卫辰珏之后。
但更让他震惊的，还是发现卫辰珏有故意试探之意，他似乎在观察她的举动并试图改变。这自然是蒋云朝喜闻乐见的，他甚至开始制造时机，例如让他们先去落座自己稍后再来，好让卫辰珏有机会发挥。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如此认同和适应，例如悸。
在她漫长的生命历程中，从没有过像现在的感觉，认为人类的吃饭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甚至偶尔生出一个念头，想着这个命令会在何时结束。
只不过她的表情很难变化，没被轻易看出端倪。
差不多过了快一盏茶的功夫，卫辰珏数道她第三次伸筷子夹菜，才满意地放下茶杯开始用膳，而这动作像个信号似的，蒋云朝也适时出现在桌上。
虽然用了他们许久的时间，好歹还是看到了变化，在她一个人用膳的时候能多夹两回菜了。
卫辰珏这天吃得的确心不在焉，他方才佯装探视四周之时，还真的留意到一个特别的人。
是那个在回廊上遇到的白袍之人。
“凌霁，怎么了？”蒋云朝见他已经第三次看着同一个地方不做声，出言询问。
正如先前所说，如果一个人穿着太过包闭，也会引起周围的注意，那个不露面的白袍之人正是如此，但根据酒楼客房的分配，可以确定是个男人。
而那人的举动看着异常，这酒楼中坐席的宾客，不是三两交谈就是观赏舞乐，尤其是其间少有的一人落座的。
这个人俨若不同，虽看不清神态，但他朝南面而坐，斗篷既掩盖了他的样貌，也会挡住他的视线，几乎不可能看到表演，且他坐了许久，面前的桌上却不见有菜肴出现。
“或许他在等什么人。”蒋云朝猜测。
也许是。卫辰珏同样注意到，整个大堂中不只有他会关注白袍男人，其他桌上的客人也时有观察的，甚至有的明显是在议论他，而那人坐得稳如泰山。
然而说到底，云崖城在该时节会出现各式各样的人也非怪事，他只是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在意罢了。
……
“还是赵兄有本事，听说这回就连王爷都赏了你呐。”
散桌上，宾客们喝到一定程度后，忍不住借着酒劲儿寒暄起来。
“欸算不得什么，不过是生意不出错，贵人随口赞了一句。”听着是谦虚，倒也没否认旁人的恭维。
“要我说，赵兄肯定还能再进一步，拿到皇商的资格都不是问题啊！”
只听那人嘴里含混着说不能，“皇商就算了，多事之秋，这笔买卖做完，等法会结束我就回去。”
“这是为何呀？赵兄不该趁着贵人高兴，再往上升一步？”有人立刻发出疑问。
倒是也有人听出了话茬，“赵兄方才说的多事之秋，是指京城？”
这位“赵兄”突然伏低身子，眯起眼睛轻声说：“面上看着都好，实则不安生了呀。你们没听说，东宫前些日子又传太医会诊了。”
“欸有有有，好像有这回事儿，我那日去拜访伯府的姑母，伯府正要请太医给老夫人看看，结果听回来的人说，太医都去了东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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