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弱小？
悸有一种新奇的感觉，她听过很多人描述人类的特性，圣官大人、神明，还有像自己和姚江这种传承者。
但唯独，她不曾听过人类描述自身，尤其是关于强弱之言。这是第一次，一个人类问她，自己是不是弱小的。
虽然在她眼里，人类的一切都建立于这个脆弱的主体之上，因为他们会轻易受到威胁生命的创伤和病痛，时刻不能离开其他物质作为生存的必要，然而，哪怕避免一切伤病和获得一切利己之物，生命也会随时间之流，只度过短暂的历程便走向死亡。
是的，人类是脆弱的。
但人类的欲望太过强烈，一旦产生了执念，往往会令他们试图超越那脆弱的本质。
悸看着他，淡淡地说：“对我而言，人都是脆弱的。”
卫辰珏低下头笑了笑，仿佛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但是，在人类之中，你的力量、智慧，并不属于弱小的生存者。”
他身形略有顿意，依旧低垂着头看不见神情。悸在回答完这个问题后也不再说话，只他低着头也能看见，她还不曾离去。
须臾，他突然看向她，说：
“你喝过酒吗？”
“呃啊！”
辉煌而冷清的大殿之中，女人痛苦地卧倒在地面，紧紧蜷缩起身体，指尖发狠地在地砖上抓出道道沟痕。
而身着纯白长袍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审视着她的挣扎和哀求。
“大…人…”
“在人类面前，大肆议论神迹之事，会让你觉得光荣吗。”他说道。
姚江感到身体疼痛难忍，连一句完整的辩解都难以说出，只能强忍着不停道歉，承认自己所做的错误。
而男人似乎已经决定给她惩罚，不曾为这些忏悔而改变心意。
漫长而剧烈的痛刺激着她的肉体和精神，由内而外地裹满每一寸肌理，让人在挣扎中毫无逃生的可能。
直到一炷香尽灭，那些痛觉才渐渐如潮水般退离，姚江整个人像是被浸泡过一样，浑身滴落下冰冷的汗水。
男人却说：“终究是这种神祗的传承者，和人类的秉性从无分别。”
“哈哈哈哈，这样不是很好吗。诞生自精神和欲望的神祗，岂会不了解自己掌控的东西。”
在他身后，邪魅之音逐渐靠近，“不过，你拿灾厄试探了她，居然还能完整地回来，确是我没想到的。”
姚江喘着气说不出话，眼神中表露出不解，在她看来那个女人的确有反应，也许是愤怒，但也仅此而已，对于她的挑衅终究是轻轻放下了。
他玩味的笑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那个曾经因为感到神明被亵渎而屠尽一座城的人偶，难道真的已经消失了。
见他一步步朝外面走去，姚江挣扎着起身询问，“师傅，您要出门？”
“哦，有个老鼠藏了半天的东西，也该去讨回来了。”
老鼠？姚江疑惑地皱眉，继而猛然瞪大双目，“被向洺玥藏起来的碎片，您找到了！”
他却是摇头，“它被这个世界的神识掩盖了，不过，有人知道它的去向，起来吧，阿江，该去叙叙旧了。”
悸将瓷瓶上的壶口递到嘴前，顺势倒了一口吞下，入喉的是不同于清水的刺激和辛辣口感。
人类在制作食物这件事上，的确很会花费精力，她过去不曾喝过，但是知道这样东西。
记忆中，风神大人以前的传承者就会带着它，随时喝上一口，有一次他还问自己要不要试试，她没有想喝的欲望。
然后神明大人出现，拒绝了他的提议，直到他们再次相遇，已经是三百多年以后了。
“你第一次喝酒，倒是适应得不错。”卫辰珏看着她没有变化的神色，说道。
而悸看他的眼神却流露出疑惑，不明白它为什么是需要适应的东西。
他们于星河的注目下，停留在楼阁的一片青瓦之顶，一个仰躺在上，一个屈膝而坐。
“传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你觉得是真的吗？”卫辰珏问道。
“不是。身死，灵魂会转世，亦或殆灭。”她说。
“为何这般肯定。”卫辰珏给自己送了口酒，虚眯着眼眺望夜幕，“如果可以暂留于星汉之列呢？我倒希望父亲、母亲，和大哥，可以先在天上看看，要投胎，将来一起也不错。”
悸看着他，突然问道：“如果你的欲望是追随他们而死，为什么还要继续求生和做事？”
他的欲望？卫辰珏笑了笑，“我的欲望有很多，和他们相聚也许是最强烈的一个，但我想要的还有更多。”
“我希望沁姐可以好好活下去，希望长姐能够平安，向琉苒不要再被内卫盯上，云朝可以不被我牵连，还有，李烨要好好待汐儿。”
他转头看着她，说：“我还想知道你的事，想知道你从哪里来，要去做什么，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悸微微睁了眼睛。
“我想要的同时，也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我不希望他们受伤、死去，但那些已经失去的人，早就带走了最重的痛苦。”
他说：“内卫带人抄府的那天，我们毫无准备，否则无论如何，女眷还有小四和小五，我们都会想办法送走。”
但是，他们来得太突然了，毫无征兆，甚至朝廷之上也从未有过弹劾之言，一切的罪状都是在内卫抓人之后才一一公布，这不符合刑律，但有皇帝撑腰，加上内卫无法无天的势力，无人敢妄加进谏。
“我们被关在不同的牢房，但唯有父亲是不在跟前的。然后，我和大哥挨个儿被带到另一个地方，那是父亲被关押之处，我们要在父亲眼前，和他一起受刑。”
“我一直忍着不发出声音，即便偶尔会忍不住，我知道，父亲也在忍，他忍的比我们更多；然后被送回来，又轮到母亲开始忍。大哥，也总是比我伤得更重。”
说着，他又看向她，
“姚江说过他们要的东西你身上也有，那矿石究竟是什么？带走我父母和兄长性命的，到底是什么？”
在他的提问中，一向安静淡然的少女，渐渐睁圆了那双银灰色的眼眸，露出了失去焦距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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