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她一直觉得，和神明的意志相比，在其之外的任何生命的生死都不重要。
只要他们想，随时可以决定一切事物的存在，因为他们代表的是法则，是自然，是世界的一切。
而人类，只是归属于世界的其中一个。
卫辰珏说，神明的力量夺走了他最重视的人，本该是无足轻重的事，为什么，她的心中会觉得不适，像是在发胀一样，不想有这种感受。
是因为他的灵魂吗？她以为是神明大人在说这些事吗？
可是不对，神明不会有这些经历，不会受到痛苦。
换成是神明大人，会怎么想呢？他会怜悯于有这些经历的人类，会谴责那位神祗的行为吗？
她只是不能否认，如果可以决定，她不想卫辰珏受到痛苦，不想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可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卫辰珏等不到回应也不勉强，再度移开了目光。
然而须臾，在他的耳畔轻轻响起一声：
“悸。”
他愣了愣，又听她说道：“我的名字，悸。”
悸。
如果按照这个世界的文字，她在手指上沾了酒水，落在青瓦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下来。
容兮遂兮，垂带悸兮。于心于念，细引万牵。
她的确是，会牵动心绪的人。
悸转身，单膝朝地跪坐在他身前，目光认真地说：
“我不能告诉你一切，但是，无论要做什么，我都会永远寻找你想要的答案。”
李府的洞房花烛夜终究是没了下文，男主人连夜被诏进宫内，觐见这位同样深夜还未休息的九五至尊。
“臣，李烨，叩见陛下。”
在宽大的檀木桌案之后，坐着一个面容年迈而身型略显厚壮的男人。
他在纸上以红签落下最后一笔，须臾，缓缓说道：“这夜深了，和朕一样忙碌的人倒是不少。”
李烨把头埋得更低了些，他不知皇帝话里的用意，也不知是否是在敲打自己带走卫澜汐的事，只能更为恭谦的等待指示。
皇帝却是说完这一句后又沉默了好一阵，似乎是刚才写完的一段字不作数了，身边的大太监又取了张新的描金螭纹的粉蜡笺过来。
“夜色深了，国师这个时辰外出，身边带的人却是不够。”他听见皇帝这么说。
“李爱卿走一趟吧，护国师安全。”
李烨再次伏身叩拜，回禀道：“臣领旨。”
……
于是，一队骁骑军于宵禁时分急冲出京城，不出一会儿便追上了才刚走不久的两人。
姚江只身挡在跟前，冷着脸质问道：
“李烨，谁给你的胆子敢拦到这儿来。”
李烨对她的态度丝毫没有影响，拿出了手中的粉蜡笺，拱手朝向她身后着边绣暗红纹黑长裳、覆带面具的男人，说：“国师大人，夜深路险，皇上命我等护您出行。”
“放肆。”姚江厉声道，“国师出行，骁骑军哪来的资格擅管。”
“皇上手谕在此，我等当是不敢擅自做主。”李烨毫不相让。
“…”姚江轻蔑地看着他，慢慢转动手腕。不过一张精致的废纸，皇帝？这些人最近还真是狂妄了许多，开始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不过，在她身后的男人竟轻声笑了出来，随即越过姚江，又穿过前面的马匹，继续超前走去。
姚江思索了一会儿，到底先追上了他的脚步，没再搭理李烨等众。
“将军？”手下的兵士对这两人的态度不明所以。
李烨看了眼前方的男人，继续下令，“走吧，照令行事。”
“是。”
悸看着自己右手的手心上，正在缓缓浮现出一枚淡绿色的印记。
……
少女慢慢睁开昏迷中的双眼，苏醒，但漂亮的银灰色失去了光泽，看上去只剩下空洞。
神明来到身边，轻轻握住她的右手。
“你先前失控了，险些又是一场灾难。我只能封印了你的一部分记忆，也许有一日你会接受他的陨落，也就能承受那些记忆了吧。”
“解除封印的钥匙我也交给你，悸，醒过来吧。”
……
记忆。是她没能承受的记忆，不必存在的记忆。
她想不到，有什么样的记忆对自己是无比重要又难以接受的。在她的认知中，唯一重要的只有神明，可她同样记得神明陨落时的事。
但，那个男人，在她面前出现数次的白袍之人，每一回见面都令她感到熟悉，却无论如何也记不得，所谓被封印的记忆，就是关于他吗？
还有那个夺走了卫辰珏母亲灵魂的力量，应该和他有关，也是记忆中的一部分。姚江说，那个人对自己也很重要。
如果是有必要封印的记忆，即使再重要的人也不是解除封印的理由，可是，他不仅和自己有关，也和来到这个世界的神祗有关。
那份神力究竟属于哪一位，是什么样的力量，每当她试图去探索答案时，都会被封印所阻碍。
来到另一个世界的神明，毁掉了灾厄神转世后的家族，让卫辰珏失去一切的存在，这个答案，她答应过他一定会找到。
淡绿色的符纹开始发出亮光，在她的手心如辉月般闪烁。
悸将手掌贴在额前，似飓风般的力量刺入脑海，卷起在其中围绕的枷锁，风为利刃，斩断了一道道凝结的锁链，释放出被压抑的图像。
骤然，悸的身体仿若震动了两下，顷刻间跪倒在地面，双眼无神瞪大，瞳孔振振。
为什么…
……“人类总是猜忌、争斗、背叛，但你们，永远不会背叛神迹，永远不会质疑神明。”
为什么…
……“我的孩子，你一定会成为最合适的待选人。”
为什么…
…“他背叛了。”
…“不！”
…“不能过去！”
“他要陨落了。”
为什么，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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