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你在愤怒，是因为他们不给嫁妆？”她问。
他却笑着摇头。
她想了想，又说，“是因为有人威胁他们？”
他又摇头，“外姓之辈，本就不占理，若刘家立得起来，何以怕他们。”
那她想不到其他，还会是什么，成为了蒋云朝愤怒的理由。
“才觉，大家过日子，说到底是为了一个脸面。”他说。
悸看向他，眼中带着疑惑。
“如陆家，自知娶的是乡下女，却看不得亲事有一点不体面；又如刘家，自知结了一门无赖的亲家，却不肯受女儿为弃妇的名声。”
而王家拿捏了刘家好的面子，刘家又试图拿捏陆家。
那夜他说完便离去了，留下满目彷徨的一家人，和满脸泪痕的刘春妮。
卫澜汋问，春妮可能带上嫁妆出嫁？
也许能，也许不能。最坏的结果莫过于，刘家到底舍不下银子，于是舍了春妮。
情况并非得如他说的一般复杂，举国上下年轻的秀才不少，谁说得准陆家往后的前景，也可能一辈子就是个秀才。
他说，刘家在意面子，早在家贫还要送刘盛读书就能看出。但面子这种东西，用对了地方是自尊，用错了就是眼高手低。
于是把话说到最狠打他们的脸，要清楚自己的处境，不是什么都能要得。
他不知这么做对不对，撕下一层虚构的圆满，露出背后的私心，也许能得来醒悟，抑或是破罐子破摔。
也许到头来只有春妮会知晓，自己究竟是被选择，还是被抛弃的。
当然，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走之前，留下了替张氏补的赔偿，以及名义上的添妆。
“她说，她不想嫁。”悸说道。那夜，在她面前潸然泪下的姑娘，用弱不可闻的声音低喃：“俺不想嫁了”。
向昶逸笑了一声，“哪是她不想就能不嫁的，要是刘家舍不下银子，她就是只拎个包袱也得过门去。”
“她可以反对。”她说。
“反对什么？那是她爹娘、兄长决定的事，哪有她一个姑娘家反对的份。”
悸看了他一眼，“向琉苒反对了。”
“噗…咳咳咳！”
真是一石惊起千层浪，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咳出声来。
“切。”卫澜汋轻蔑地笑了声。
“这如何一样？”向昶逸转头瞪她，“况且父母已有定论，她就是再闹也无济于事。”
“是啊，有眼高于顶的向公子拍板，谁还能反抗得了。”卫澜汋直接回了他一嘴。
向昶逸被她刺得牙疼，“姑奶奶，您可留点德吧。”谁想这丫头记仇这么持久，又顺口带了一句，“哪个姑娘要有她这种本事，才能跟亲爹干仗啊…”
“向公子。”蒋云朝出言阻拦，卫辰珏也横去一眼，向昶逸这才想到，这女人是跟自己亲爹干过仗的。
蒋云朝担忧地朝身旁瞟了一眼，却见她没什么反应。
卫澜汋十分嫌弃地斜看男人，“我大哥是不是经常要给你擦屁股。”
“汋儿。”卫辰珏又瞪了她一眼，说得什么话，哪有一点姑娘家的样子。
向昶逸却神色暗了暗，心下自嘲被她说中了，若非他善后不足，卫家岂会有血光之灾，卫辰钰又怎会…
而于一张车帘的背后，温宝晴慢慢捏紧了衣袖。
离开刘家村和沼县后，蒋云朝驾着马车，悸坐在前板的边缘，车里坐了温宝晴，和已经揽下照顾小公主的张氏。
张氏的三个孩子，分别叫大妮、二妮和狗子。这名字无疑是除悸以外，谁听了都要控制一下表情，但也先这么着，等以后再改吧。
三个孩子都坐在后面的板车。
二妮提出要让姐姐坐马车，但卫辰珏没有软这个心，告诉她仆役的本分，她还没有资格向主家提要求。
于是没过一会儿，卫澜汋将第二次对马出手的小丫头，抓了个正形。
“放开我！混蛋，放开我！”和那日一样，二妮又想对卫澜汋踢打，任张氏在一旁怎么劝都不听。妇人无法，只得跪下求大家饶恕。
剩下两个孩子，大妮拖着虚弱的病体，颤颤巍巍地跪在母亲身边，最小的则是冲上去帮着打人。
卫澜汋瞥了眼手脚并用，却完全够不到自己的小丫头，笑着说了句，“看来你挺恨你娘的嘛。”
“你胡说！”小姑娘恶狠狠地瞪她。
“是吗？可她为了你跪在那求饶，你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
“你娘让我别伤你，怎么罚她都行，也就是说，你多闹一下，她就要多挨一遍打。”
“你敢！”
她却露出了笑容，“我怎么不敢？是你打得过我，还是你们一家四口今天死在这，有人能来收尸啊？”
张寡妇听着，脑袋更是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朝地上磕，二妮颤声喘气，眼眶渐渐湿润。
“没有用哦，没有人会同情你。”声音如同邪魔在低语，“我见过人流下的血，比他们流的泪可要多多了。”
见小丫头身上泄了力气，卫澜汋将她一把甩在地上。
“你其实挺恨你娘的吧。恨她为什么被逐出家门，带你们风餐露宿，也恨她生下了儿子却还是回不去。”
“不…”
“你还恨自己有两个柔弱的姐弟，你为了活着偷东西，出了岔子就发泄，也不管打不打得过对方，反正大不了大家一起死，不是吗？”
“…不…”
“要是不恨，你为何不看一眼，你娘脑袋上流的血呢。”
“…”
向大公子回头便跟卫辰珏私底下嘀咕，说他这妹子以后能嫁人么，惹来卫辰珏不愉的目光。
虽然他不介意向家退婚，但他居然还敢指摘卫澜汋？合着从他到他妹妹，卫家人叫他嫌弃了个遍。
看着他一副“我们练练”的眼神，旁边还有个目不离人的神仙，向昶逸自觉退离三尺，徒然感到了形单影只。
而卫澜汋反手教了安静下来的二妮，如何驾马，后边的板车就是她自己驾的，一路下来，姐弟三个也坐得平稳。
不过卫辰珏并没有一道骑马，而是以疾走跟在队伍中。
为了修炼体魄，行程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按悸所说，他要完全靠两条腿，一路走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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