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荟云楼内的侍者，有的是原本的伙计，早在墙壁被劈出一个洞时，便团缩在各处瑟瑟发抖；也有宫里随行的太监宫女，勉强维持起风度。
当楼外还在对峙时，他们已在屋中，收拾起散落的残砖碎瓦，又换去茶盏，擦拭桌案。
若不细看那些脸上按耐不住的不安，一切正好井然有序。
待侍女擦去衣角的灰尘，赵长衍轻轻笑道：“倒是孤招待不周，少将军若有意，可另换一处。”
卫辰钰掀起衣摆，在他对面落座，“无妨，此景甚好。”沈明周跟着在他身边坐下。
赵长衍瞥了一眼，而后微微一笑，“这世间此等力量，说它能逆转乾坤都不为过，稍有不慎，便叫人血溅三尺。”
“殿下早有所见，该比我等更熟悉才是。”卫辰钰同样笑道。
“…卫卿相信与否，孤与内卫所为，并无干系。”
侍者端来新茶，卫辰钰嘴角略微一弯，执起茶盏，食指轻轻摩挲瓷壁。
“听闻殿下久病未愈，今日看，该是恭贺您恢复得不错。”
“…”
赵长衍又看向他身边，“孚方，好久不见。”
沈明周垂眸，片刻不肯回应，见状，太子微微露出苦笑，“连你也在怪我了。”
“…”
“无论你相不相信，今日之事，并非我所安排。”
卫辰钰依然挂着笑，将茶举到嘴边，细细品过，未了还夸赞了一句，“可惜是个好茶。”
一个侍者端着托盘，缓缓走向站在门外的悸，那上面盛放着一杯茶。侍者颤颤巍巍地将托盘举向她，“…姑娘，用些茶吧。”
悸看了眼茶盏，又看向侍者，说道：“人类的毒，对我没有用。”
声音不大，却足够屋里的人听清。
沈明周一怔，猛地转向卫辰钰，见他手中的茶已少去大半，怒而瞪向对面。
“解药呢。”
赵长衍也愣住了，面对怒视，他眸中轻颤，“孚方，我真的不知…”
“成康！把解药给我！”
“我…”
“不知这毒，要多久才会发作？”二人即将对峙之时，卫辰钰忽然问道。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茶盏之上，不曾看任何人的神色。沈明周依旧瞪着太子，可对方神情中尽是迷茫。
“半个时辰。”
正当这时，二人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沈明周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宫中女官扮相之人，正从后边的门里走出。
女官紧盯着卫辰钰，“你们只有半个时辰。”余光又带入另一侧门外的身影，“这是国师亲自调配的毒，半个时辰后，骨血消溶，唯有解药能治。”
“赵长衍！”沈明周一拍桌案，蹭地站了起来。
“东临郡王，”女官警告地唤他，“还有卫公子，你们只需考虑退兵，归顺朝廷。”
沈明周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求助似的看向悸，却见少女靠在门边，淡淡看着卫辰钰。
“孚方，我…”
“你住口！”
“我真的不知！”
“殿下，”女官的声音再次响起，“议和事关重大，殿下切莫滥施仁心。”
仁心？
悸转过目光，淡淡扫了眼那神色慌张的男人。
善，恶，一切都是欲望在混沌中交错，而人类，他们会树立一套标准，不同的人，划分出不同的准则。
人类的善恶，永远是复杂的。
卫辰钰轻声笑了笑，女官皱起眉头，质问他笑什么。而他并未理会，拍拍衣摆起身，对着太子笑道，
“如此，殿下有半个时辰，可与王爷叙旧。”
见他转身要走，女官怒斥着上前，试图拦下，“站住！你就不怕毒发？它可没有砍头来得痛快，你势必要受…”
厉声戛然而止，男人不过轻轻扫来一眼，那一晃而过的刹意，令人不禁胆寒，女官心有不甘，可唇齿颤颤，已是不自觉地步步后退。
“辰钰…”
他微微侧头，“王爷，与其压在心里，不如把话都讲出来吧。”
只见他走出屋子，门边的少女也转身跟了上去。
“没用的…他这是找死…”女官颤声低语，口中吐出恶毒的诅咒。赵长衍微微一叹，挥手叫她退下。
“殿下…”她心有不甘，又看向沈明周。
“滚出去。”
然而这回，权位者眼中的寒光不怒自威，压得她只能锵锵离去。
他见沈明周别着气地坐下，连声解释：“孚方，你也看到了，这件事确与我无关。”
“你！”沈明周气得拿起茶杯，想要朝他泼去，可一想到这茶中之毒，紧握的手指像要将其捏碎一般，终是砸在了地上。
看了眼那摊水渍，赵长衍轻声笑了笑，“我知你不舍的，你还是过去一样。”
“那你呢，成康。”沈明周却双眼冷淡如冰，“还是我该尊你一声，太子殿下。”
“孚方，我说过的，唯独你不必遵从我的身份。”
“那已是过去了。”
“…”赵长衍愣愣看着他，“你也要为卫家的事怪我。”
“可我那时病重在身啊！”他突然破声大喊，“卫卿是支持我的朝臣，哪怕有一分力，我怎会任由他们被害！”
然而，沈明周的神情毫无变化。
放在先前，他或许会同情于这个人，试图理解他，甚至为他说话。
可是…
若他真的有心，刚才便不是让那女官离开，而是该叫她交出解药！
“你没病就会替卫氏解难吗？”
“自然…”
“你敢反抗姚江吗？”
赵长衍一怔，硬撑着道：“…再如何，内卫也是皇室之兵，岂能任她一意孤行。”
“她得了你父皇的允许，你敢反抗皇帝，反抗国师吗？”沈明周却问道。
“…我…”
说到底，赵长衍，便是你行事自如，又会做什么？一直以来，你真正做过什么呢？
“你说卫家支持你，但朝廷试图削卫氏兵权之时，你做过什么？”
“文玉占据岳麓、梁裕霄控制晋东军，你寄来的信中哪回不是叫我忍让？”
“那是因为…”
“冀北、东临、南阳，抑或荆川三府，受皇帝、姚江和朝廷迫害者众多，而你赵长衍，借邪神之力痊愈，到现在还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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