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没了毒药牵制，所谓的议和也算正式谈崩了。
而天边已至黑夜，有城中两相制衡的人马，卫辰钰应下了赵长衍的邀请，在荟云楼中留宿一夜。
自然，沈明周是极力反对的。
“宫里的人手段层出不穷，在这儿留一个晚上，实在太危险了！”
他在一旁走来走去，卫辰钰倒是悠闲地掌灯翻阅着书卷，“我们不在一边，厨房也隔开用了，别担心。”
沈明周顿时刹住脚步，不赞同道：“他们早一步控制了此处，明着来不了，暗的手段可不会少。”
跟赵长衍一番对峙后，他彻底想清楚，这位太子已经不是当年的挚友了。那明面上是刻薄的女官在出手，实则没了这个人，赵长衍照样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辰钰，对不起。”
卫辰钰翻页的手指一顿，回头看向他。
而沈明周低下头，深深在心中自责，明白此次是卫辰钰一直在顾及他。
早在出发之前，无论是卫辰珏、岳先生，还是路过大军时，包括卫澜汋在内的将领，都提出举兵至咸淮府百尺外，配合在城中牵制邪神的悸，威慑大齐官兵，尽可能保护他们。
是他始终对赵长衍抱有期待，不想与他发生最严峻的对峙。
在他反对时，卫辰珏的脸色可谓冷到极点，最后还是卫辰钰拍板，力压一众意见，由着他只带了五十人兵马。
当然，这也更加促使卫辰珏后来情绪不佳，无论悸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也算事出有两重因了。
卫辰钰放下了书卷，看着他，问道：“王爷，可是对如今之事，尚有迷津？”
“…”
“王爷对成为一代君主，可有准备？”
“…有你和岳先生在，我无甚担心的。”要说完全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但每逢想到能有他相伴在侧，那些彷徨，瞬间就能消失大半。
有他在吗？
卫辰钰笑了笑，“我不曾想过伴于君侧，当初如此，如今亦是。”
“…”沈明周怔愣地看着他，“…为、为何？”
“许是人各有志吧。”
“可是，辰钰，你的才华若只放在冀北，岂不太过可惜！再说冀北还有卫辰珏、卫澜汋，他们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他点了点头，“阿珏兴许不会留下来，但汋儿，的确如你所说。”
“既然如此…”
“可汋儿是女子，又不曾按正规的晋升成为将领，如今时局特殊，将士才接受她指挥，等往后安定了，加之我亦现身，放于你认为，会不会有变数。”
“…”
可是，即便是这样…
沈明周渐渐握起拳头。
“我其实，对冀北并无执念。”
听他这般说，沈明周再次有些怔愣。而卫辰钰虚看着烛台中的火光，眼神似有游离，“北狄已是近十年不能再发起战争，我曾经该做的，已经完成了。”
他的生命，即便真的在那一刻结束，最多也只会遗憾把麻烦扔给了卫辰珏。
“阿珏和汋儿太努力了。”他笑了笑。
“大家，都太过努力的想要报仇雪恨。”
他又看向沈明周，“王爷…”
“叫我的名字。”
卫辰钰一愣，却见对方神色认真，全然不似玩笑。
“…明周。”他笑着道，“为何要推翻朝廷？明周可是自己想成为帝王？”
“…”
他…
唰的一声，两戈交叉，拦下了正当前的太监。
“烦劳通传，杂家是来请方才那位姑娘的，太子殿下想见她一面。”
“回去。”士兵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没等太监还想说什么，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我和你去。”
众人一愣，只见少女已经站在了守卫的外层。
太监自是忙不迭地转身引路。“姑娘！”士兵想要拦下，可向来能和悸说话的都没几人，哪还能指望她给个说法。
不得已，只好派人去同王爷和将军通报。
双方所居住的，是曾经荟云楼按男女宾席分开的房位，那距离说远也不远，因此沈明周才会担忧。
而赵长衍此时也同他们一样，屋内灯火通亮，他一人坐在桌前品茶。
待太监退下后，他抬头看向少女，“可知我寻你来，是为了什么？”
她说：“人类想放弃生存的样子，并不难认。”
“呵。”他笑了笑，“你们都是这般容易，就能看透人心吗。”
在他极度渴望求生时，也是姚江找到了自己。
“姑娘，曾为何想成为神？”他突然问道。
悸没有回答。
除了被选为传承者，她曾经再没有成为神的理由。
而男人垂下头，继续说道：“我本以为，身为太子，理应继任大统，成为下一代君王。”
“可这个身份，就像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我分明没有健康的身子，又为何给予我这般名分。”
“太子，呵呵呵，多少人眼红羡慕的位置，却不知我每日要服下多少药材，就为了维系这个名头。”
他轻轻放下茶盏，“国之储君，当为朝为民谋策，可我连站着说话都已竭尽全力，何来议事决策之能？”
“我又为何要待在这个位置上呢？”
“为了父皇的一句勉励，为了不被有觊觎之心的兄弟所害，还是…”
突然，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赵长衍看向少女，眸中透出浓浓的悲哀与不甘，“我曾想登上那至尊，可以封他为官，朝时商讨国政，暮时对弈品茗。”
“我知他其实同我一般，根本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
他拼命抓住了活着的希望，招那人到跟前，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早已对自己曾经的没用，失望透顶。
甚至，他有了更加想去陪伴的人。
没了成为君王的理由，他一个病弱的太子，还有什么苟活的意义呢，就连那偷来的喘息之力，也糟了他满目厌弃。
赵长衍颤抖着双肩，脸上满是泪痕，却裂开嘴笑着自语：“也罢，也罢，哪怕是以这种方式，好歹叫我见上你最后一面。”
“求你，解去国师的力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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