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真正的目标
她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目光落在沈伶风脖颈处那即将熄灭的粉红光芒上。
又缓缓下移,落在沈伶风胸前。
那里,隔着单薄的衣衫,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温润的墨绿色光晕,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透了出来!
如同深埋灰烬下的最后一点火星!
那光晕……带着一种亘古苍凉的气息,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蛊引的侵蚀和死气的蔓延!
老尼姑沟壑纵横的脸上,那如同石刻般的皱纹,极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浑浊的眼珠深处,似乎有什么沉睡了多年的东西……极其缓慢地……苏醒了一丝。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枯瘦如同鸡爪的右手。
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根三寸长短、通体黝黑、毫无光泽的细针。
针尖,对准了沈伶风脖颈处那明灭不定的蛊引中心。
冰冷的晨雾如同垂死的巨兽吐出的最后叹息,沉甸甸地压在临清城低矮的屋檐和浑浊的运河上。
贡院深处,丙字十七号号舍外的空气凝成了冰。
程颐最后那声“押入刑部死牢”的断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死寂的贡院上空砸开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每一个在场者的心脏,勒得人喘不过气。
顾明轩被两名刑部护卫如同拖拽死狗般架离。
他月白的锦袍沾满泥污,面如金纸,眼神空洞涣散,再不见半分江南才子的傲气,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绝望。
那断裂的铜莲花瓣和散发着甜腻腥气的淡黄膏体,如同耻辱的烙印,被洛砚紧紧攥在掌心,铁证如山。
护卫首领捧着那个装着赝品玉佩的紫檀木盒,在无数道惊疑、恐惧的目光注视下,带着两名精悍护卫,踏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那象征着暂时安全的贡院大门。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绷紧的神经上。
程颐的目光如同盘旋的鹰隼,冰冷地扫过瘫软在地的顾明轩仆从,扫过面无人色、强作镇定的礼部官员。
最后,那锐利如刀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缓缓移向至公堂方向,落在那位须发皆白、端坐如松的礼部右侍郎周崇山脸上。
周崇山浑浊的老眼低垂,仿佛在凝视着茶盏中早已冷却的茶汤。
他握着杯盖的手指,骨节微微发白,暴露了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汹涌。
当程颐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来时,周崇山几不可查地抬了抬眼皮。
两人的视线在压抑的空气中无声碰撞。
没有言语,没有交锋的痕迹。
周崇山的眼神古井无波,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将所有的情绪都完美地掩埋。
然而,那深水之下潜藏的,是惊涛骇浪,还是择人而噬的寒冰?
程颐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得意,只有洞穿迷雾后的了然和更深的警惕。
“洛砚,”程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带人,守住丙字十七号!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本官要亲自……再验现场!”
“是!”洛砚应声如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他猛地挥手,几名刑部护卫立刻如同标枪般钉在丙字十七号号舍的栅栏门外,刀锋半出鞘,杀气凛然。
程颐不再看任何人,整了整身上那件象征帝国刑律威严的绯红官袍,迈步再次踏入那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狭小号舍。
洛砚紧随其后,如同最忠诚的猎犬。
狭小的空间里,林文清僵硬的尸体已被盖上白布,但那凝固的、极致惊恐的表情,仿佛能穿透粗糙的白布,烙印在空气中。
冰冷的石地,空白的试卷,空气中残留的墨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甜腻腥气——那是绝望与阴谋混合的味道。
程颐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次一寸寸扫过这方寸之地。
墙壁、地面、桌板、那张铺着薄薄一层干草的窄小床铺……没有任何异常。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那张窄小的木板桌上。
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干涸龟裂。
毛笔搁在笔架上,笔尖的狼毫微微散开。
空白的试卷,在从栅栏门缝隙透入的微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一切都指向一个结果——林文清死前,连一个字都未能写下。
巨大的恐惧在瞬间攫住了他,夺走了他的生命。
“老师,”洛砚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强行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搜检台发现的香料粉末,还有顾明轩身上的香膏,气味一致。”
“结合死者心口那无形的‘淤痕’……手法与《贡院魅影》案卷记载几乎如出一辙!”
“四海堂……好毒的手段!”
他摊开手掌,那块断裂的铜莲花瓣在昏暗光线下,水波纹标记扭曲如蛇。
程颐没有立刻回答。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桌面,指尖停留在那张空白的试卷边缘。
那纸张的触感……似乎有些异样?
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颗粒感?
他的目光猛地一凝!
不是整张纸!
仅仅是靠近桌沿内侧、被砚台压住一角的那一小片区域!
那颗粒感极其细微,若非他指尖触感敏锐异常,又刻意寻找,根本无从发现!
程颐的手指如同铁钳,猛地将那张空白的试卷从砚台下抽出!
嗤啦——
纸张被粗暴地掀起!
就在那试卷被掀开的瞬间!
洛砚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只见在那张窄小木桌靠近墙壁的内侧桌面上,赫然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木头纹理融为一体的标记!
那标记……扭曲、怪异,由三道波浪形的线条交织而成!
水波纹!
四海堂的标记!
而在那水波纹标记的中心,似乎……镶嵌着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淡黄色晶体碎屑!
是它!
就是它!
那引发心疾、杀人于无形的特殊香料核心!
它被巧妙地嵌在标记中心,利用砚台的重量和试卷的覆盖完美隐藏!
贡院压抑的气氛,就是引燃这致命毒香的催化剂!
“找到了!”洛砚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冰冷的杀意!
程颐的眼神锐利如电,死死盯着那个微小的标记和那点几乎看不见的晶体碎屑。
“不是简单的嫁祸……”程颐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从九幽寒泉中捞出,“是标记!是……定位!”
“定位?”洛砚心头猛地一跳。
“对!”
程颐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水波纹标记。
“凶手要确保玉佩被发现,更要确保……玉佩被发现时,就在这间号舍!就在林文清的身上!这标记……就是给外面的人看的!告诉他们——‘东西’就在这里!任务完成!”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洛砚的尾椎骨窜上头顶!
四海堂不仅杀人夺玉,更以这种方式向幕后之人复命!
这贡院之内,这看似被封锁得水泄不通的丙字区……还有他们的眼睛!
程颐猛地抬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穿透栅栏门的缝隙,射向甬道外那些被封锁的、神情各异的举子、官员和兵丁!
每一张脸,每一个眼神,此刻在他眼中都充满了可疑!
是谁?
谁在无声地传递着信号?
谁在冷眼旁观这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老师,”洛砚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迫,“玉佩!真正的玉佩在哪里?林文清身上那枚是赝品!他们处心积虑,目标绝不可能是这枚假货!”
程颐的目光缓缓从外面收回,重新落回这间狭小的号舍,落回那张刻着死亡标记的木桌,落回林文清尸体倒卧的位置。
玉佩……玉玦碎片……赝品……豁口……刻意模仿……
所有的线索在程颐脑中如同风暴般旋转、碰撞!
豁口!
那刻意刮蹭出的豁口!
模仿的是玉玦碎片的边缘特征!
真正的玉玦碎片……其边缘特征,绝非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豁口形状!
它必然蕴含着某种独特的纹理、弧度、甚至……某种难以言喻的“气”!
而赝品玉佩的豁口,只是拙劣的模仿了其形!
那么,真正的碎片……
程颐的目光猛地钉死在林文清尸体倒卧位置上方——那面冰冷坚硬的青砖墙壁!
墙壁!
号舍三面砖墙,唯有这一面,正对着那张刻有死亡标记的木桌,也正对着林文清倒下的位置!
“洛砚!”程颐的声音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决断,“砸墙!这面墙!”
他枯瘦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指向林文清尸体头部正上方的那片墙壁!
“砸?!”洛砚瞬间明白了程颐的用意,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没有丝毫犹豫!
呛啷!
雁翎刀再次出鞘!
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号舍内闪过一道寒芒!
洛砚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右臂!
左肩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却被他强行压下!
他双手握刀,刀尖对准程颐所指的那片青砖缝隙!
“开!”
一声压抑的怒吼如同闷雷炸响!
刀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下!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瞬间撕裂了贡院的死寂!
火星四溅!
坚硬的青砖被这凝聚了洛砚所有愤怒和力量的一刀,硬生生劈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碎砖粉末簌簌落下!
“再来!”程颐低喝,眼神锐利如鹰。
洛砚虎口震裂,鲜血顺着刀柄流淌,他却恍若未觉!
再次举刀!
凝聚全身气力!
铛!!!
第二刀!
裂痕扩大!
砖块松动!
第三刀!
咔嚓!
一块巴掌大小的青砖被硬生生从墙体劈开、撬落!
一个幽暗的、人工开凿的、仅能容纳一个小物件的墙洞,赫然暴露在两人眼前!
而在那小小的墙洞深处,在砖灰弥漫中——
一点温润、内敛、却仿佛凝聚了千年月华的墨绿色光芒,如同沉睡的星辰被唤醒,幽幽地亮了起来!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奇异力量!
一块约莫拇指指节大小、边缘带着天然独特弧线和不规则裂痕的墨绿色玉片,静静地躺在墙洞的尘埃里!
玉质温润细腻,光华内蕴,绝非林文清身上那枚浑浊劣玉可比!
其边缘的裂痕纹理,天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奥感,正是赝品玉佩那刻意刮蹭的豁口想要模仿、却永远无法企及的神韵!
在这块碎玉的中心,一个古老的、笔画遒劲的篆字,如同用最深邃的夜色镌刻而成——
“玦”!
璇玑玉玦的碎片!
真正的目标!
沉寂十年的血腥信物,终于在这一刻,撕开了伪装,暴露在江南贡院冰冷的空气之中!
“玉玦……碎片!”洛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丝颤栗,死死盯着那抹幽深的墨绿!
程颐枯瘦的脸上,肌肉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十年!
整整十年!
这缠绕着无数血债和谜团的碎片,终于再次现世!
就在这象征帝国江南文运的贡院深处!
以一条无辜举子的性命为祭品!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枯瘦的手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缓缓伸向那墙洞深处!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润玉石的刹那——
异变陡生!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从贡院大门方向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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