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碎语
长华点头，汲平要送她过去，恰有一小寺人来寻，长华便道：“汲内官留步，我自己去就行。”
配殿就在近旁，并不难寻，汲平便弯腰谢了恩，另指了一个小寺人，叫他带长华去配殿。
长华跟着小寺人向配殿行去，方才走近，便听殿中传出一个粗哑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难听的声音。
“……她是天煞孤星，克死亲母，她外祖都不与她亲近，连皇家谱牒也上不了，我才不要叫她阿姊！”
长华脚步一顿，悄然停在了配殿门外。
那小寺人吓了一跳，本要开口通报，一眼扫见大公主陡然望过来的冷眸，到嘴的话也被噎了回去，缩了缩身子不敢出声了。
殿内的人他惹不起，殿外的这位……面上笑意不减，一双水润黑瞳却幽光凛凛，他一眼都不敢多看，哪还敢违逆？
饴露饴沙跟在长华身后，虽气愤不已，但见公主没有动作，便都先忍着。
长华侧耳细听，却听殿内又传出一个娇媚女声，斥道：“阿令你给我闭嘴！再敢胡说，今日便不许你用膳！”
那少年却不服气：“不吃就不吃，饿死我也不叫她阿姊！”
“你！你皮痒了是不是？我这叫你二兄来收拾你！”
那少年似是颇惧二兄，急道：“阿娘你就会叫二兄教训我！我要见父皇，我要求父皇为我做主！”
听到这里长华怎还猜不出殿中人的身份？
这少年想必就是她的四皇弟穆元令，而那女声便是穆元令的生母张贵嫔的声音，穆元令口中的二兄，自然就是长华的二皇弟，也是穆元令的同母亲兄穆元光了。
穆元令年纪尚小，口无遮拦，长华自不会真的与他计较……长华抬步便要进殿，却听又一个懒洋洋的女声道：“张贵嫔，阿令说的没错，那丫头确实不详，看看，陛下真龙之身都不敢多沾，我劝你还是少招惹。”
长华不禁挑眉，这谁？
张贵嫔的声音颇干：“长公主，您可别这么说，若是传入陛下耳中……”
“你怕什么？”那女子笑了一声，慢悠悠地道：“陛下要待见她，能扔在皇陵这么多年？叫我说你也忒没志气，阿令诞时满天祥云，生来自带祥瑞，陛下够宠的了，何必叫他委曲求全，平白沾了晦气。”
饴露饴沙听到这里已忍无可忍，一抬头却见公主面色发白摇摇欲坠，两人大惊，一声“公主”刚唤出来，就见公主吐了一口鲜血，随即双目紧闭，软软地向地面倒去。
“公主——”
饴露刚喊了一句，余光瞥见对面两列人影并肩而来，再想到公主方才异常的反应，她立时咽回了嘴边的话，转而大声哭喊道：“——公主吐血了！公主吐血晕倒了！”
饴沙正惊惧，被饴露这一嗓子喊得不禁一个激灵，立时反应过来，也跟着扑到公主身上大哭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正往殿中行去的两行人影，当先一个身穿黛青色大袖袿衣、头戴桂枝瑞兽花树步摇的妇人不禁望了过来，见是两个面生的小丫头，便未放在心上，只打算叫个掌事女使过去处理，正要吩咐，就听身旁并肩而行的银发老媪道：“可怜见的……皇后，我们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皇后何苕君是个不喜庶务之人，日常宫务都不怎么沾手，在宫中向来我行我素，不耐烦应付任何人，就连皇帝也不例外，但对身旁这老妇人却格外有耐心，听老妇人这般说，她虽不关心发生了何事，却仍点了点头。
本来直直向殿中行去的两列人便弯了方向，向着配殿这边迤逦而来。
那小寺人本急得手足无措，抬头一看，顿时吓得两股战战，趴跪在地，噤若寒蝉。
配殿中的人也早听见了殿外的声音，但不知为何却没立时出来，直到“皇后驾到”“宁国大长公主驾到”的声音传来，那配殿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两个贵妇人疾步行出，其中一人还拽着个半大少年，三人看清殿外情形，俱是面色微变，只那一人是越发忧惧，另一人却是笑意不减，向着何皇后与那老妇人行了礼，亲近道：“永安见过皇后娘娘，见过皇姑母。”
原来那老妇人便是两次为大祁力挽狂澜，历经五朝至今仍被皇帝信重而委托重任，掌控着少府的宁国大长公主穆澄蕙。
而配殿出来的这满面笑意的贵妇人，便是皇帝的同胞亲姊，如今嫁与陈郡谢珪的永安长公主穆韶慈。
张贵嫔也忙扯着四皇子上前行礼，只她心中发虚，不敢如永安长公主那般行常礼，而是双膝落地行了大礼。
何皇后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三人，只看向倒在地上的人影。
她身后的女官立时上前，斥道：“怎么回事？”
饴露饴沙在何皇后与大长公主到后便不再大声哭喊，只低声啜泣，听这女官开口问话，饴露立时跪着转向何皇后，“砰砰”得叩头道：“奴婢陪同大公主来配殿等候觐见，却听到……听到有人说公主是天煞孤星，是不祥之人，说公主晦气……公主……公主便吐血晕倒了！求皇后娘娘为公主做主，救救大公主！”
何皇后扫了面色讪讪的长公主与张贵嫔一眼，冷道：“竟有此事？”
张贵嫔膝盖一软顿时要跪，那永安长公主却抢在之前笑道：“娘娘明鉴，我与张贵嫔方才就在殿中，却未听见这些话，定是她们听错，在此胡言乱语。”
何皇后看她一眼，虽不相信，却也懒得多问，正要开口，就听那另一个小丫头陡然大声道：“我们没听错！”
饴沙一把将那小寺人扯到身前，道：“他也听见了！我们都听见了！就是有人诋毁公主，恶言相欺！”说完她将小寺人向前一推，催问：“是不是？”
小寺人不料这丫头小小一个，力气却大得可怕，一下便将他推到皇后娘娘脚下，他抖着身子伏在地上，吓得不敢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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