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是 非难辨

“我哪里冤枉你了？”

张蓁掷下镣铐，金属撞击声惊起墙角一只蜘蛛，“没错，她就是坏女人，即便你真的是房阿转世，也不准喜...饶恕她，我才是你的青鸾！”

秦怀之望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尖，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紧绷忽然消散，他悄悄松了口气，笑意从眼底漫上来。

这样的张蓁！

如此眼角眉梢带着鲜活醋意的蓁儿！

着实更让人...怦然心动！

“怀之，”转瞬间，张蓁又回到温婉，“我觉得我们思考的方向有些偏差。”

“哦？”

秦怀之问道:“说来听听，偏差在何处？”

“咱们当下做出的判断，仅是凭借蒙逊的片面之词，细想之下，是否过于轻率了？”

她指尖轻点下巴，眉头微蹙，“那些嫁祸之言皆出自蒙逊之口，并无实证，我们之所以跟从这个判断，也仅是因为荆月的身份，可如果她不仅仅是少公子府的剑奴…”

“你怀疑她另有从属？”

秦怀之皱眉，不自觉地压低声音。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虽然剑奴确从属少公子府，听命于赵高，却难保不乏二心之人…”张蓁想起刚才之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若真如此，倒能解释她为何对你手下留情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不是人家的死敌，而是一枚棋子。”

张蓁扔掉镣铐，拍去手上的锈尘，凑近秦怀之时，淡淡的幽香萦绕而来，“让你成为斩向少公子府的利刃，远比一具尸体更有价值...”

“借刀杀人？你是说...”

“不无可能！”

张蓁将声音又压低几分:“如今，有人在恩宠上势微，虽有蒙氏相助，可控北兵，但蒙恬、蒙毅皆忠于皇帝…除非陛下不在了，否则那人动不了蒙家军。”

当下，秦兵主力的分布大体可分南北两部分。

北军由内史蒙恬统领，在上郡以北修筑长城，抗击匈奴，大约有三十万兵马，又号称蒙家军。南军则是指征伐百越的兵马，现由南海郡尉任嚣掌辖，兵力达五十万有余。

然而，蒙氏死忠嬴政，天下皆知。

“他若想扭转局面，唯有...”

“嫁祸胡亥，让陛下生厌。”

秦怀之认同张蓁的说法，缓缓点头:“也只有这个法子，荆月身为少公子府的剑奴，几欲加害于我，明显是想阻拦我的调查，由此也就可以反推到少公子府与陨石刻字以及异化铜俑之事有关，这是一个很浅显的推理，如果皇帝信了，自然会对胡亥心存芥蒂。”

随后，他又迟疑起来:“陛下会信吗？”

“或许吧？又或许这只是开始，后边还会有更多手段。”

张蓁似有肯定地微微颔首，发间的铜簪在阴暗之中泛着冷光：“另外，我觉得蒙逊的举动颇为可疑。”

秦怀之点了点头:“没错，他既然知晓我的职责所在，大可率兵前来，即便杀了荆月也有充足理由，如此更能让少公子百口莫辩，可他…”

张蓁说道:“如此倒能说明一种可能性...”

秦怀之皱眉道:“你是说…他不能杀荆月，荆月是他们的人？”

张蓁的眼神骤冷:“另外，还可以证明另一个可能。”

秦怀之问:“什么？”

张蓁道:“你的行踪在他们的监控之内，陨石坑边被掳走，以及峭龙塬遇刺，包括蒙毅的锐骑及时赶到，或许这些都是他们的计划。”

说到此处，两人同时噤声。

彼此的眼中都露出深深的忧虑。

沉默之后，秦怀之压低声音:“那五具青铜俑皆有“骊山徒”烙印，擅调“骊山徒”混入军中，这不就是想谋...”

“嘘…”

张蓁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声音几不可闻：“我们问询蒙逊，就已经犯下大错，不可再谈。”从小窗漏进来的光线照在她白皙光滑的脸上，竟映出一片肃杀之色。

地牢乃是掘地而成，距离地面有一定深度。

地牢内并非只有关押秦怀之和张蓁的那一间牢房，向里走还有一条狭长的甬道，尽头不知通往何处，感觉尤为潮湿阴冷。

秦怀之本想返回地面，张蓁却想往里面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也就是好奇心的趋势，秦怀之并没有反对。

由于对蒙逊起了疑心，自然不再相信他派来的这些甲士。秦怀之不想让他们跟随，说随便走一下就返回，让他们守在返回地面的石阶处。

不过，出于安全考虑，领兵的校尉还是坚持让十几名甲士跟随守护。秦怀之不便拒绝，也就让他们走在前边探路，他则牵着张蓁的手腕跟在后边。杂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甬道内回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呼应着他们的节奏。

甬道幽深。

湿冷的石壁上渗出细密的水珠，在火把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绿光。

“等等。”

前行间，张蓁突然反拉住秦怀之的手，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抚过墙壁上一处不起眼的凹痕，“这里…”

秦怀之看到张蓁的指尖上沾了一层薄薄的粉末，在昏暗光线下呈现青绿色，他凑近观察，发现墙壁上凹痕形状奇特。

“像是方士用的符咒。”

张蓁细辨，眉头微蹙。

“符咒？”

秦怀之亦是惊奇，“这里刻符咒做什么？”疑惑间，他将火把贴近墙壁，赫然发现两边石墙上竟然刻满了符咒。

“或许这就是让黄诚的异化加速的原因所在…”张蓁的手沿着墙壁继续摸索，提议道:“再往前走走，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又走了一段距离，她突然在某处停了下来，随后在一侧墙壁上轻轻按压，墙壁上的一块石砖竟然随着她的按压出现微微凹陷。

张蓁惊呼:“果然有机关！”

话音未落，整条甬道内传来一声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像是有什么沉重的物体被拖动。张蓁迅速拔出短剑，将秦怀之护在身后。

走在前边的十几名甲士纷纷抽出兵刃，并快速后退，全都退到秦怀之和张蓁的身前做守护之势，但只要秦怀之下令返回，他们也绝不会多耽搁一秒。

“要不…就别管了…”

秦怀之同样提心吊胆，提着火把朝四周扫了一圈，“也不知会触发什么，真要有东西，恐怕他们也力不从心…”说着，他朝前边甲士努了努嘴。

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

作为考古人，秦怀之敬畏历史，却也是一个无神论者，但作为秘案监御史，他已经见识了太多超出认知的事情，也已经相信存在的合理性，所以会害怕也实属正常。

张蓁却倔强起来：“不，必须弄清楚，或许这里会藏着某些真相，至少也会有查找真相的线索。”

她的眼神坚定，手指已经重新按在了机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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