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谋逆的帛书
虽然抓捕荆月的行动有所耽搁，但接下来的搜查行动却依旧如雷霆万钧般迅猛展开。在陆戬的指引下，三府兵丁衙役如潮水般涌向那座掩映在竹林深处的雅致别院。
渐深的暮色中，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外围的暗哨。随着一声令下，沉重的撞木轰然撞开朱漆大门，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兵丁举着火把鱼贯而入。
火光照耀下，惊起的飞鸟扑棱棱地掠过屋檐，几个仆役被眼前的阵仗吓得瘫软在地，杯碟茶碗从他们颤抖的手中跌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摔得粉碎。
秦怀之大步踏入内院正厅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焚烧符纸的焦味。厅内木案几翻倒，龟甲、符箓散落一地，几块刻着诡异纹路的矿石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芒。一卷未烧尽的帛书还在铜盆里冒着青烟，显然有人刚刚仓促逃离。
“把所有人都拿下，掘地三尺也要搜个明白！”
姚贾的厉喝声未落，廷尉府的衙役已如狼似虎地扑向各处。沉重的箱柜被掀翻，刀鞘敲击墙壁的闷响此起彼伏，不时传来发现暗格的惊呼。蒙毅的亲兵将抓获的嫌疑人按跪在院中，寒光闪闪的环首刀架在他们颈间。
陆戬亲自带人搜查书房。
他的目光在书房内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书房靠墙的一尊青铜丹炉上，他围着丹炉转了一圈，略作犹豫后，屈指在炉壁上轻叩，沉闷的回响中夹杂着细微的空音。
随后，他又俯下身子，仔细查看丹炉底部与地面的接触处，几道新鲜的刮痕引起他的注意，似乎有经常挪动的痕迹。
“来人！”
陆戬低喝一声，两名膀大腰圆的卫士立即上前。三人肌肉虬结的手臂同时发力，沉重的丹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青砖上拖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移开的丹炉下，一块尺许见方的石板泛着异样的光泽，陆戬将匕首插入石缝的瞬间，几粒细碎的石屑簌簌落下。
当石板掀开的刹那，一卷用油布严密包裹的帛书静静地躺在暗格中，在火把照耀下泛着幽冷的光。
“有发现！”
陆戬强压激动，将帛书取出，快步呈给秦怀之。
秦怀之接过来，解开油布，快速展开。
帛书上的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或誊抄。当他的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眉头越皱越紧，神情也由迟疑变得愈发震惊起来。
“东郡星陨，天兆示警，铜俑非死物，乃楚巫族血肉魂灵所铸…屈巫祝传讯，地脉异动，血脉共鸣，铜甲将醒…当引其归位，以血为引，以魂为火，唤醒铜甲万千…大事可成，项修处可作周转，然需谨慎!”
帛书的末尾还有一个奇特的、仿佛用鲜血画成的扭曲符号，透着一股邪异的气息。
火把的光在秦怀之手中的帛书上跳动，将那些潦草的字迹照得忽明忽暗。他的指尖在“大事可成”四个字上微微掐紧，眉头也随之拧成了结。
“这…”
秦怀之刚要开口，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蒙毅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半步，眼睛死死盯着帛书上的字迹，面色在火光映照下竟显出几分惨白，右手无意识地抓住了腰间剑柄，青筋在手背上暴起。
“蒙将军？”
秦怀之侧目，敏锐地捕捉到蒙毅的异常。
蒙毅喉结滚动，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字迹...
话未说完，廷尉姚贾已大步走来，凑到近前问道：“秦府令，可否发现什么要紧物证？”
问语间，姚贾的目光触及帛书，瞬间猛地一缩，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脚步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秦怀之将二人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已如明镜。他不动声色地将帛书微微倾斜，让火光更清晰地照亮字迹，眼角余光却紧盯着蒙毅的反应。
蒙毅的反应最强烈，所以秦怀之推测，蒙毅一定是认出了笔记，很可能与扶苏有极大关联，此时再看到蒙毅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慌乱，也便更加确定了。
的确如此。
蒙毅对扶苏的笔迹再熟悉不过，虽然字迹潦草，但那帛书上的每一笔转折，每一处连笔，都带着扶苏特有的清峻风骨。
“蒙将军，认得这字迹？”秦怀之明知故问，声音压得极低，于此同时，他又将目光望向姚贾。
院中兵丁的呼喝声、犯人的哭喊声、翻箱倒柜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却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形成诡异的寂静。
姚贾迎向秦怀之的目光，随后又将视线在秦怀之和蒙毅之间来回游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蒙毅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他不知如何回答，如果承认这是扶苏的笔迹，那就等于认同扶苏的谋逆，会把扶苏推入万劫不复。
若是否认....
在场谁人不知他与扶苏的关系？
如何否认？
“天色昏暗，字迹潦草，属实难辨。”最终，蒙毅只能如此说，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还需...仔细查验。”
姚贾突然轻笑一声，这笑声不合时宜，也令人不适：“蒙将军所言极是，这帛上所书，事关谋逆大案，字迹辨认岂能儿戏？”
说着，他转向秦怀之，意味深长道：“秦府令，此番搜查，是你提供的消息，也是由秘案监牵头，你又是韩非弟子，必当以律法为先，人情居后，你拿个主意。”
秦怀之一怔，顿时感到手中的帛书突然重若千钧。
他明白，姚贾这是在逼他表态，这个老狐狸，分明也认出是扶苏的笔迹，却要推他出来做这个恶人。
“廷尉大人所言极是。”
秦怀之缓缓卷起帛书，极力压制心中的波澜，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涟漪，“此案重大，依秦律，当由廷尉府主审，我这秘案监还真靠不上边，不如...”
“哎，此言差矣！”
姚贾突然提高声音打断秦怀之的话，随即又压低嗓音，脸上堆起假笑，“此案危及国之安定，按例确实应由廷尉府审决...”
说着，他伸手取过帛书，重新展开，望着上边的字迹，缓缓说道:“然则，陛下已赋予秘案监侦查一切诡异之事，可越廷尉府行审决之权，这便是陛下对秦府令的莫大信任，尤其这当中还牵扯东郡铜俑之事...”
帛书被重新卷起，递还给秦怀之时，姚贾笑道:“故而，还是应由秦府令亲自过问，廷尉府从旁协理才对，最终裁决也需秦府令奏明陛下，请陛下圣断！”
秦怀之闻言，心中冷笑。
姚贾这是要把烫手山芋硬往他怀里塞呀！
皇帝不待见大公子扶苏，满朝皆知，但在秦怀之看来，有些事情不能仅看表面，应该看透表面之后的东西。
扶苏被撵出咸阳城，看似失宠被贬，实则却是在上郡监军，而掌控几十万边军的将领正是蒙恬，扶苏与蒙氏关系亲近，无人不知，如此监军，岂不是扶苏掌兵提供便利？
反观胡亥，倒是得宠，府里还豢养着玄符卫，但也仅此而已，手中并无兵权，如果始皇帝有个三长两短，扶苏可领兵直取咸阳，再加上蒙毅的配合，帝位简直就是垂手可得。
所以说，扶苏有必要谋逆吗？
就算这封帛书真的出自扶苏之手，恐怕也是在防着胡亥，这就是典型的窝里斗，其背后更是两股势力的角逐，自己一个小小的秘案监府令，真的没必要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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