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孤岛夜话
残阳如血，将吴淞江染成一片赤红。
胥山岛如断剑般矗立江心，黝黑礁石被潮水拍打得锃亮，反射出金属般的冷光。
项羽蹲踞在最高处的礁石上，古铜色的背肌随着翻烤鱼的动作起伏，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水珠顺着他脊椎的沟壑滚落，滴入火堆时发出"嗤嗤"声响，溅起幽蓝的火星。
“阿籍！”
芦苇荡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于英拨开芦苇钻出，身形矫健如猎豹，腰间三只野鸡随着步伐晃动，鱼篓里的肥鱼拍打着水花，左颊上三道新鲜的血痕在夕阳下格外显眼，不知是受伤
“殷通正在全城通缉你，你叔父在周旋。恒楚兄受牵连被革职，幸好提前得到风声逃走了，现在下落不明。”
“什么？！”
项羽剑眉骤然拧紧，手中烤鱼无声断为两截。鱼油滴落火堆，腾起的蓝焰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殷通...”他声音低沉如闷雷，“我早晚会取他项上人头。”
这时，江面传来木桨破水的轻响，一叶扁舟悄然靠岸，舟上人影低声呼唤：“项籍？于英？”
听到喊声，项羽五指瞬间扣住剑柄，肌肉绷紧如弓弦。
于英却面露喜色：“是恒楚兄！”
小舟上除了恒楚，还有个落汤鸡似的男子。
那人浑身湿透，长发黏在脸上，活像水鬼现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那枚八卦玉坠，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青光，宛如某种活物的眼睛。
“恒楚兄，是我连累了你！”项羽嘴上说着，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视着江面，同时暗中打量着那个陌生人。
“哎…”恒楚摆摆手，他身形魁梧如熊，笑起来却带着读书人的儒雅：“说这些作甚，我本打算远走，又怕路上寂寞，索性就来寻你。”
说着，指向那个“水鬼”：“这位是李少君，方才在水中呼救，为我所救，也便顺路捎来。”
“咳咳...多谢壮士...”
李少君抖了抖湿透的衣袖，冲着恒楚再次致谢，又朝着项羽拱手:“在下李少君，齐郡人！”
说话间，湿袖中忽然滑落半卷竹简。
项羽拾起竹简，借着火光看去，朱砂绘制的古怪鼎纹在简上蜿蜒如血，旁边“阴鼎现，鬼门开”六个小篆仿佛要跃出竹面，他轻念之余，目光一凛：“你是方士？”
李少君坦然承认："在下确是方士，曾在咸阳与卢生、侯公等人共事，因焚书坑儒之事逃亡至此。”说这话时，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哼！”
李少君的狡黠之色没逃过项羽的眼睛，项羽冷笑一声，将竹简抛回去，“也就是烧几本妖书，杀几个惑众之徒，在你等口中便成了暴虐的焚书坑儒，若换作我...”他拇指轻推剑锷，寒光乍现，“定会比他更甚，杀得更干净利落！”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于英觉得没必要，急忙岔开话题：“阴鼎是何物？”
李少君不敢多争执，整了整湿漉漉的衣襟，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世间万物皆分阴阳，阴鼎者，乃九鼎之影，亦可称之逆面，得之可通幽冥，掌阴兵，为天地共主...”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骤然卷过，火堆剧烈摇晃，将众人影子拉长扭曲投在礁石上，恍如群魔乱舞，也为这番话平添几分诡异。
项羽嗤之以鼻，猛地站起身，带起一阵劲风，将火苗压得一矮：“简直是一派胡言，若真有此物，周室岂会将九鼎拱手让人，会亡于秦？”
他身形挺拔如松，在火光映照下宛如一尊战神雕像。
项氏为楚国贵族，与楚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本不应排斥鬼神之说，但项羽则属另类，从不相信神鬼怪力，
李少君不慌不忙地说道:“周室拥有九鼎不假，但九鼎为阳，周室阳数已尽，自然无法延续，况且九鼎辉映人君，无法召唤阴兵，有此能力者，唯持阴鼎之人，秦得天下，又怎知不是阴鼎之功？”
项羽闻言，眼中闪过不耐。
他随手将烤鱼扔进火堆，火星四溅，“荒谬！秦灭六国，靠的是秦兵悍勇，靠的是铁骑强弩，而非什么阴鼎鬼兵。若有这等邪物，嬴政又何必劳师动众，修筑长城以防匈奴南进？只需驱使阴兵屠尽匈奴，岂不是一劳永逸？”
江风渐冷，项羽抱剑而坐，他目光锐利地盯着李少君，等着这个满嘴胡言的方士作答。
李少君反问:“你怎知长城真是为防匈奴而建？”
“嗯？”
项羽眉头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他用不成？”
“长城如龙，驰道如符，纵横交错，你们觉得像什么？”
“你说像什么？”
“是啊…”
“你说说！”
这话问的奇怪，项羽、于英以及恒楚三人都听得莫名其妙，皆下意识地问。
“实乃一道横贯华夏的镇邪大阵！”
李少君声音渐沉，“嬴政以举国之力修筑此阵，便是想借天地之势，镇压邪物，保秦朝万世不灭！”
“啊？镇邪大阵？”
项羽听得半信半疑，沉默片刻，忽而嗤笑：“荒谬！若真有邪物，为何世人不知？若长城真乃镇邪之物，你倒说说，镇的那个邪？”
“是啊，说来听听!”
恒楚和于英却听得入神，不约而同追问。
“嬴政灭六国，一统天下，看似威震四海，实则…他比谁都怕。”李少君束起乱发，压低声音说道:“他怕的不是六国遗民，也不是匈奴铁骑，而是…更古老的东西。”
“何物？”
项羽不由自主地问道。
“上古邪灵。”
李少君眼中闪过一丝惧意，“说起这邪灵，倒是久远了，需从上古说起，也不得不提及古蜀的那个巫咸国…”
上古有天、地、人三皇，三者同尊，没有高低之分，之后因为人间多乱，天地二皇企图介入人间事，便降邪灵于人间。
人皇不惧，命麾下巫臣将邪灵永镇于古蜀之地，至商时，这一使命依旧由巫咸一族承担，待人皇帝辛之时，则是大觋房阿与巫女青鸾镇守在古蜀巫咸国。
之后，巫咸国发生变故，房阿与青鸾不知所踪，巫巽夺得权利，与西岐周国达成同盟，释放邪灵助周灭商，并率古蜀国参与了牧野之战，自此再无人皇……
“啊？!”
一直以来，项羽都认为商朝的灭亡是自绝于天，周室代之实乃天命所归，没想到这个方士竟然说出这种诡异离奇之事。
“之后，周天子为了摆脱邪灵，与那巫巽撕毁盟约，出兵古蜀国，并支持房阿的族人逐杀巫巽，重镇邪灵。”
李少君拧了拧湿漉漉的衣襟，继续道:“待邪灵被镇住后，周天子竟又毁约，屠戮房阿的族人。”
于英问道:“后来呢？”
“房阿的族人被迫南迁，有的去了楚国，与楚巫相融，但大多数人逃亡到百越之地，他们岂能甘心，为了复仇，再次毁掉镇力，释放了邪灵，如此一来，周王室受到反噬，日渐衰败，而且那些人还与秦国达成交易，助秦灭周…”
说到此处，李少君颇为感慨地轻叹:“然，人心万象，事有轮回，当秦国势大之后，返回蜀地的巫咸之族又一次重复了之前的命运，险些被秦国屠杀殆尽，不得不再次南迁，嬴政深知此事…”
恒楚问道:“如此说来，是镇住了邪灵？”
“可以这样说，但…”
李少君摇头：“终究还是缺少巫咸一脉的镇力，即便大阵布下，也不能真正压住邪灵，如今邪气已隐隐外泄，近年天灾频发，异象丛生，便是征兆，而阴鼎…恰是能破此局的关键。”
项羽突然问道:“既然你说阴鼎能召阴兵，所持之人可为天地共主，嬴政为何不独占，或是毁掉它，反让它流落世间？”
李少君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因为...”
他故意拖长声调，“他不敢。”
“不敢？”项羽眉头一挑。
“那是为何？”
于英也忍不住问道:“堂堂始皇帝，会怕一尊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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