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地宫异变
巨大的地下广场仿佛一头巨兽的腹腔，空旷而压抑。
在广场中央，数千名工匠如同蝼蚁般聚拢，正无声地组装着一尊顶天立地的铜质巨鼎。鼎身已具雏形，巍峨如山，其上刻满的诡异符文在幽暗光线下流淌着诡异的光泽。九条蟠龙相互绞缠，构成鼎足，龙首狰狞高扬，口中衔着的竟是一具具扭曲的人形陶俑，空洞的眼眶俯视着下方。
“这是...？”
秦怀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眼前巨鼎与幻境所见形似神异，却有不同，他清楚地记得，幻境之中的那尊巨鼎有令人惊怖的“四象”守护，这里不知是没有，还是尚未铸造完毕。
嬴阴嫚仰视着这庞然造物，声音穿透地宫的沉寂：“章尚书，此鼎何以如此巨大？”
“回公主，此乃豫州鼎之仿品。”
章邯躬身，声音在空旷中激起微弱的回音，“陛下旨意，要于地宫重聚九鼎之威，只因豫州鼎失落，故需仿制，其余八鼎，不日将陆续运抵地宫深处。”
“哦！”
嬴阴嫚缓缓点头，眼中映着巨鼎冰冷的轮廓。
秦怀之心头剧震：原来嬴政果真握有八鼎，也果真藏于陵寝之中。
“怀之，看那些工匠！”
张蓁猛地撞了下秦怀之的手臂，声音急促。
秦怀之与嬴阴嫚闻声，目光同时聚焦。
只见那些忙碌的工匠，个个面如死灰，眼珠浑浊无光。他们的动作精准得诡异，抬手、俯身、拧紧铆钉，如同被无数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整齐划一，毫无生气。更骇人的是每人的手腕都系着一根殷红如血的长绳，绳子的另一端，竟诡异地没入鼎身上那些发暗的符文凹槽之中。
“不对劲！”
卫衡鹰隼般的目光射向章邯，右手已紧握剑柄，青筋毕露，“他们绝非寻常工匠！”
章邯面色如常，声调平淡却字字如冰：“自然，他们是人傀。凡入此陵寝之工匠，皆为人傀之命。此乃宿命，亦是陛下万全之策。”
人傀，抹去记忆、受制于符咒的活体傀儡。
工程毕，丝断傀亡，永守秘密，确为万无一失之手段。
就在此刻，一名年迈的工匠动作僵硬地扭转脖颈，那双没有瞳孔、只剩浑浊眼白的眼睛，竟精准地“望”向秦怀之，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喉间挤出刺耳至极的摩擦声，如同生锈的铁器在刮擦岩石:
“巫...咸...归...来...”
话音未落，秦怀之双臂骤然传来烈火灼烧般的剧痛，整个地宫也仿佛被巨兽撼动，猛烈摇晃起来。尚未固定的巨大青铜构件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轰然坠落，下方劳作的刑徒猝不及防，瞬间被砸成肉泥，凄厉的惨嚎瞬间撕裂死寂！
更恐怖的是，那些散落在四周、尚未完成的兵俑泥胎，竟也发出“咔嚓”的碎裂声，一颗颗头颅开始僵硬地、一格一格地转动，空洞的眼窝锁定了生人的方向。
“退！快退回去！”
突发的变故让章邯始料未及，厉喝之中第一次透出无法掩饰的惊恐，他本想护在阳滋公主的身前，然而一直紧随嬴阴嫚左右的离朱抢先上前，护住公主。
章邯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满铜绿、古意盎然的令牌，高举着迎向那些躁动的人傀，试图以令牌之力镇压这突发的异变。
然而，太迟了！
广场中央，那尊沉默的青铜巨鼎骤然爆发出滔天血光，鼎身上所有沉寂的符文仿佛被点燃，一个接一个刺目地亮起。
那光芒并非单纯的光线，更像是粘稠的血浆在空间中急速膨胀、填塞，强光刺得人双目欲盲，同时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巨力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空间仿佛被挤压得扭曲变形！
众人惊惶失措，赶紧退入来时的坑道，刚一踏入，秦怀之便发觉异样，坑道竟已非原貌。
两侧墙壁上，那些以活人封入的半成品陶俑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镶嵌在岩壁中的青铜面具，数以千计，每一张面具都凝固着极致的痛苦：扭曲的五官、无声呐喊的嘴、深陷的眼窝！
更诡异的是，那空洞的眼眶里，竟跳跃着幽蓝色的磷火，随着众人的移动，如同活物般缓缓转动视线！
脚下，触感粘腻冰冷，墨玉铺就的地砖上刻满了细密如蛛网的符文，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正从砖缝间汩汩渗出，散发着浓重的铁锈与腥甜气息。靴子踩上去，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唧”声，每一次抬脚，都像从粘稠的血浆中拔出。
“这些是...”嬴阴嫚指尖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湿冷的墙壁，立刻如遭电击般缩回，声音带着颤音，“是血！”
秦怀之喉结剧烈滚动，握住张蓁的手又紧了几分，指节发白。他死死盯着地面，发现那些暗红液体并非死水，正沿着砖缝中那些复杂诡异的纹路，如同拥有生命般，缓慢而坚定地向地宫深处流淌汇聚。
空气中，铜锈的冷冽、血液的腥甜、泥土的腐朽、死亡的沉寂……种种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肺部灼痛的窒息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绝望。
“别管了！快走！”
身后，那源自巨鼎的血光带来的无形压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死亡的警钟在每个人心头疯狂敲响！
终于冲出坑道，再次回到那座宏阔的地宫大殿。穹顶高悬，散发着惨白如骨殖的光芒，然而地面上的景象已天翻地覆。
数万具原本姿态各异的兵俑，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军令统一指挥，齐刷刷地转向了坑道出口。
所有兵俑，无论步卒、弓弩手、重甲武士还是战车驭手，全都维持着蓄势待发的冲锋姿态。
最前列的弓弩手俑半跪于地，冰冷的青铜弩机抬起，闪烁着寒光的箭矢直指众人，重甲武士俑手中丈八长的青铜戈矛斜指前方，戈刃上凝结的暗红血痂仿佛刚刚凝固，战车俑四马并辔，青铜车轮的辐条间赫然卡着断裂的、森白的骨片。
最令人亡魂皆冒的是中央的将军俑阵！
九驾青铜战车如同护卫般拱卫着那尊高达三丈、披甲持钺的主将俑，主将俑原本石质的瞳孔，此刻竟幽幽亮起两点惨绿鬼火，更骇人的是它右手所提的那颗“人头”，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不断从断颈处滴落，“啪嗒…啪嗒…”砸在光洁的墨玉地面上，晕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嗡！”
章邯腰间的地脉仪猛地爆发出尖锐刺耳的蜂鸣，仪盘中央那滴象征地脉的水银疯狂旋转，最终“啪”的一声脆响，炸裂成无数细小的银珠！
几乎在同一刹那！
将军俑手中那柄象征无上威权的青铜巨钺，毫无征兆地轰然坠落，重逾千斤的钺刃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坚硬的墨玉地面上。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蛛网般的裂纹以落点为中心，瞬间炸裂蔓延。裂缝深处，并非土石，而是浑浊发黄的泥水如同压抑了千年的怨灵，裹挟着锈蚀的刀剑碎片、断裂的矛戈以及累累森森白骨，猛烈喷涌而出。
下一瞬，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带着河底淤泥与尸骸腐朽的腥湿水汽，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
“是幻境！”
张蓁尖声厉喝，双手急速结印，指尖灵光闪烁。
但洪水暴涨的速度远超想象，浑浊的黄水眨眼间便没过了膝盖，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衣袍，直刺骨髓，水中仿佛有无数双冰冷滑腻的手，死死抓住秦怀之的双腿，拼命向下拖拽。
“抓住锁链！”
陆戬的暴喝在浪涛中炸响。
一道精铁打造的机关索如毒蛇出洞，“锵啷”一声，索钩精准扣住了穹顶垂下的粗大青铜锁链。
离朱率先托起嬴阴嫚，让她向上爬，其他人也几乎是凭着本能，在灭顶之灾前死死抓住了这唯一的生机。浑浊的洪水如同贪婪的巨口，瞬间将那些来不及反应的刑徒吞没，只留下几声短暂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在水面回荡。
秦怀之奋力托着张蓁，自己大半个身子在水中，随着翻涌的浪涛不停摇摆，浑浊的水下，一点刺目的光芒攫住了他的视线。
那尊融化的将军俑外壳下，赫然端坐着一具青铜铸就的尸骸，尸骸怀中紧紧抱着一面夔龙盘绕的古镜，镜面正迸发出吞噬一切的血红光芒。
“是血引镜！”
张蓁的声音在狂暴的水声中破碎不堪，“它在逆转时空！”
视野被无边无际的血红彻底吞没！
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的时空漩涡瞬间生成，将所有人狠狠卷入其中，意识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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