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汉水之战
轰…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如同亿万颗铁砧同时敲打，狠狠砸进秦怀之的颅腔，将他从混沌深渊硬生生拉扯出来。
冰冷的雨水不再是水滴，而是密集的玄冰箭矢，裹挟着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与铁锈腥气，狂暴地抽打在他的脸上。
他挣扎着，仿佛从泥沼地狱中爬出，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冰冷的淤泥。抬眼望去，眼前展开的绝非是人间景象，而是熔炉与屠宰场交织的末日绘卷。
铅灰色的天穹低垂，仿佛巨兽腐烂的胃囊，随时要倾泻下无尽的污秽，将下方惨烈的修罗场彻底吞噬。
眼前，一支甲胄鲜明、象征着王师威严的军队，正被一群非人般的异族撕扯、淹没。那些异族身披之物并非铠甲，而是流淌着幽暗冷光的活体青铜鱼鳞，扭曲的傩神面具下是毫无生气的空洞，手中兵器每一次劈砍都会喷吐出妖异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幽蓝火焰。
凡被这蓝焰舔舐的军卒，血肉之躯瞬间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如同热蜡般融化、扭曲、凝固，皮肤在绝望的哀嚎中泛起冰冷的金属光泽，最终化为形态诡异、永远定格在痛苦瞬间的青铜塑像，成为这死亡战场上新的、无声的墓碑。
混乱的涡流中，秦怀之的目光死死钉在战场中央，那是一辆华贵却摇摇欲坠的金色战车，如同怒海中的孤舟。
战车上，一位身着镶玉玄端礼服的年迈王者正挥动着象征王权的铜剑，嘶吼声穿透雨幕，带着末路英雄的决绝与不甘：“结龟甲阵！顶住！为大周荣耀！”
王者身后，那面已经残破却依旧倔强的旗帜在狂风骤雨中疯狂舞动，旗面上日月同辉的图案与两条蟠结纠缠的巨龙在血色泥泞中若隐若现，竿首狰狞的青铜龙头怒视苍穹，十二齿流苏与牛尾、羽毛等饰物在风暴中狂乱抽打，那是九旗之首的太常，是周天子的尊严徽记。
“姬瑕！”
一声浑厚沙哑、却蕴含着滔天恨意的咆哮，如同旱地惊雷，瞬间盖过了战场喧嚣。
秦怀之猛地转头，只见一驾更加庞大、铭刻着诡异符文的青铜战车，如同破开水墙的洪荒巨兽，疾冲而出。
一个身披玄色羽衣、气息阴冷如万载寒冰的巫者巍然屹立在战车之上，看不清面目，脸上覆盖的青铜面具上刻满流转的星象符文，仿佛囚禁着星辰的碎片。手中那柄非金非木的暗金色长杖顶端，镶嵌的玉璋正散发出吞噬光线的妖异蓝芒，杖身隐隐有暗红色的脉络跳动，如同活物的血管。
“巫巽！”
姬瑕的玄端礼服早已被血水与雨水浸透，紧贴在佝偻却依旧挺直的脊背上。他手中铜剑直指巫者，声音嘶哑却带着王者的威压与刻骨恨意：“你逆乱天命，亵渎生灵，寡人乃为天子，承天命，伐尔等不臣邪佞！”
“姬瑕？巫巽？”
这两个名字如同惊雷在秦怀之脑海中炸响。
姬瑕，周昭王！而巫巽…
这个在早先幻境中如同梦魇的名字，夺权、杀青鸾、毁巫咸…竟然又与周昭王联系起来，眼前这血雨腥风的炼狱，竟是史书中语焉不详的周昭王南征汉水之战！
“逆乱天命？亵渎生灵？”
巫巽仿佛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他猛地张开双臂，玄色羽衣在风雨中狂舞，如同垂天之翼。
他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积压千年的怨毒与嘲讽：“你们周人，窃据人皇之位，屠戮上古遗族，这就不叫逆乱天命？！这就不叫亵渎生灵？！”
说罢，他将手中暗金长杖猛地指向阴沉的天空，杖顶玉璋蓝芒暴涨，仿佛在向某个至高存在控诉：“若非我巫咸于牧野鼎力相助，以血祭通灵，释放“墟”之力，姬发小儿焉能胜人皇帝辛？！焉能逼迫帝辛以身献祭压制邪灵，你们焉能坐稳这染血的江山？！那时你们说是天道...”
说着，巫巽冷笑地望向姬瑕:“如今尔等坐享其成，便以“天子”自诩，视我族为刍狗…我呸！天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天道，如果有，尔等便是天道最大的悖逆，全都该死！”
这番话让秦怀之倍感震惊，史书对此从无记载，连一滴笔墨都没有，只有武王伐纣的大义与顺应天命。
另外，巫巽提到的“墟”，史书里也没有记载，只有《列子》中提及是无底之谷，与巫巽口中的“墟”似乎并无关系。
他压低声音问张蓁，“墟？那是何物？”
张蓁惊恐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秦怀之脑海：“我曾听父亲说起过，墟是一个古老之本源，传说它是天地初开时沉淀的“混沌之基”，能扭曲现实，将万物归于“无”的初始形态，没想到真的存在，巫咸国竟能压制它？！”
仿佛为了印证巫巽的控诉与张蓁的惊骇...
不等张蓁把话说完，一阵轰隆隆的巨响震天动地！
汉水，这条孕育文明也被文明鲜血染红的大河，彻底翻腾起来。浑浊的河水不再是液体，而是化作粘稠、沉重的污秽之潮，百丈高的巨浪并非自然之力，更像是某种不可名状巨物的肢体在搅动深渊。
浪峰破碎处，三座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青铜巨塔，如同沉睡了万古的魔神脊骨，裹挟着河底淤积的腐臭与无数挣扎的骸骨，破水而出，塔身覆盖着蠕动海藻般的锈迹与扭曲蠕动的暗金色符文。
塔顶之上，三名身披羽衣、形容枯槁如厉鬼的巫祝，高举着镶嵌人骨的森白法杖，口中念诵着亵渎一切法则的古老咒言。
随着法杖挥舞，污秽的河水彻底“活”了过来，万千条闪烁着青铜与血肉混合光泽、布满蠕动吸盘和骨刺的巨大触手，从浪涛中疯狂滋生、膨胀。
它们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气息，如同从世界根基裂缝中伸出的、要将一切有形之物拖回混沌初始的魔爪，带着碾碎山岳的轰鸣与足以令活物瞬间金属化的腐朽腥风，遮天蔽日地卷向岸边已成惊弓之鸟的周军阵列。
“他们在释放墟之触，在用生灵献祭，想要短暂撕开通向墟的裂隙，引动它的力量侵蚀这里！”张蓁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颤栗，“只要被触碰到…一切都将归于无定之形！”
“呜...嗡...”
刺穿灵魂的骨笛声响彻整个战场，压过了厮杀与浪涛。
汉水深处，无数身覆厚重青铜、早已溺毙的浮尸，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机械而僵硬地挥舞着锈蚀的兵器，从浑浊的水下浮起，如同移动的金属坟场，沉默而致命地扑向惊惧的周军。
那些活生生的军卒被拖入冰冷的水底深渊，那面象征周天子王权的大旗也在这种摧毁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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