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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生个娃


正月十五的月亮又圆又亮,像个大银盘挂在光秃秃的枣树枝头。裹珍蹲在灶台前收拾碗筷,手指被冷水冻得通红。堂屋里传来婆婆刻意压低的嗓音:"......这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肚子还没动静,你是存心要绝李家的后啊?"

瓷碗从裹珍手中滑落,在泥地上滚了两圈,竟然没碎。她僵在那里,耳朵竖得老高,却只听见李老蔫含糊的咕哝声。

"我不管!"婆婆突然提高了嗓门,"今年要是再怀不上,我就让老蔫休了她!不下蛋的母鸡留着干啥?"

裹珍的胃猛地缩成一团。她机械地捡起碗,用围裙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掉上面沾的灰。堂屋的门帘突然被掀开,婆婆迈着小脚走出来,看见裹珍,老脸一沉:"杵这儿干啥?偷听啊?"

"没......"裹珍慌忙摇头,"我收拾碗......"

婆婆冷哼一声,拐进里屋去了。李老蔫随后出来,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他看都没看裹珍一眼,径直走到院子里,蹲在月光下开始磨镰刀,铁器相擦的声音刺耳又急促。

裹珍轻手轻脚地刷完碗,把洗好的筷子一根根插进筷笼。筷子碰撞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像某种倒计时。过门这么长时间了,她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她不是没听见,只是假装不在意。可现在,婆婆把话挑明了——生不出孩子,她在这个家就没有立足之地。

夜深了,裹珍躺在炕上,听着李老蔫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帘被掀开,带进一股冷风和酒气——他刚才肯定去村头小卖部喝闷酒了。裹珍闭着眼睛假装睡着,感觉到李老蔫在炕边站了一会儿,然后窸窸窣窣地脱衣服。

炕面一沉,李老蔫躺了下来。和往常不同,他没有立刻背对着她打鼾,而是平躺着,呼吸粗重。裹珍能闻到他身上劣质烧酒的味道,混着汗味和烟草味,熏得她鼻子发酸。

"裹珍。"李老蔫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裹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娘的话......"李老蔫顿了顿,"你听见了?"

裹珍的指甲掐进掌心,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想起黑暗中他看不见,又小声说:"听见了。"

李老蔫翻了个身,面对着她。月光从窗户缝漏进来,照在他的眼睛上,亮得吓人。"咱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得有个孩子。"

裹珍的心跳突然加速,像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成亲这么久,李老蔫第一次这么直白地提起这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李老蔫的手突然伸过来,粗粝的掌心贴上她的脸颊,烫得惊人。裹珍屏住呼吸,闻到他呼吸里更浓的酒气——他喝了不少,这反常的主动大概也是酒壮怂人胆。

"我......"李老蔫的手往下滑,笨拙地解开她睡衣的扣子,"我会轻点......"

裹珍闭上眼睛,任由他动作。李老蔫的抚摸毫无技巧可言,甚至有些粗鲁,但比起从前那种敷衍了事,已经算是难得的温柔。她把痛呼咽了回去。这不是欢爱,而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就像播种、除草、收割一样,是庄稼人应尽的义务。

事毕,李老蔫立刻翻到一旁,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月光移到了房梁上,照出几道蛛网般的裂缝。她想起娘临终的话:"珍啊,认命......"是啊,女人的命真的这么苦。

第二天一早,裹珍腰酸背痛地爬起来做早饭。李老蔫已经下地去了,炕上留着他睡过的凹痕和一股淡淡的腥膻味。婆婆看见她,眼睛像钩子一样往她肚子上瞟,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老蔫昨儿个......"婆婆故意拉长声调。

裹珍的脸"腾"地烧了起来,低头搅着锅里的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就对了,"婆婆满意地点头,"多使使劲,总能怀上。"

从那天起,李老蔫像是着了魔,几乎夜夜都要缠着裹珍。他不再喝酒,动作也比第一次熟练了些,但依然沉默寡言,事毕就翻身睡去,从不温存。裹珍疲惫不堪却不敢抱怨。毕竟,这是她作为妻子的本分。

二月二龙抬头那天,村里来了个游方郎中,摆摊给人看病。婆婆眼睛一亮,硬拉着裹珍去把脉。

"气血两虚,"郎中捋着山羊胡说,"胞宫寒凉,不易受孕。"他开了几副黑乎乎的药,要价不菲。婆婆咬着牙付了钱,回头狠狠瞪了裹珍一眼:"败家玩意儿,净花钱!"

药苦得惊人,裹珍每次喝完都恶心得想吐。但为了怀上孩子,她硬是捏着鼻子灌下去,一滴不剩。李老蔫看她喝药时的表情,破天荒地递给她一块冰糖:"含着......去苦。"

裹珍含着糖,甜味在舌尖蔓延,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底的苦涩。她多希望李老蔫的关心不是为了孩子,而是真心实意地疼她。但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在李家,在村里,女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三月里,裹珍的月事又来了。她蹲在茅房里,看着裤裆上刺眼的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婆婆知道后,脸拉得老长,一整天摔锅砸碗,指桑骂槐。李老蔫虽然没说什么,但夜里更加卖力,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对抗命运的不公。

一天夜里,裹珍实在受不住了,在李老蔫压上来时轻轻推了他一下:"今晚......歇歇吧?"

李老蔫僵住了,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你......不想生孩子了?"

"想,可是......"裹珍的声音细如蚊蚋,"我累......"

李老蔫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翻身下炕,抓起衣服就往外走。

"老蔫!"裹珍慌了,"你去哪儿?"

"抽烟。"他头也不回地甩上门。

裹珍蜷缩在炕上,听着李老蔫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脚步声,和偶尔的咳嗽声。她知道他压力很大——公公年纪大了,婆婆天天念叨孙子,村里人指指点点......作为独子,传宗接代是他的责任,而她,就是完成这个责任的工具。

脚步声停了,院门"吱呀"一声响。裹珍光着脚跑到窗边,看见李老蔫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去了哪儿?村头的小酒馆?还是......裹珍不敢往下想,回到炕上默默流泪。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抱怨,生不出孩子就是她的错,李老蔫就算去找别的女人,也是情理之中。

天快亮时,李老蔫才回来,身上带着酒气和一股陌生的香味。裹珍假装睡着,感觉到他在炕边站了很久,最后长叹一声,和衣躺下。

第二天,李老蔫破天荒地没下地,而是跟着裹珍去了她娘坟前。清明刚过,坟头上的柳枝还青翠欲滴。裹珍拔了杂草,摆上几个苹果,然后跪在那里默默流泪。李老蔫站在一旁,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娘......"裹珍哽咽着说,"我对不起你......"

李老蔫突然蹲下来,抓起一把黄土,声音沙哑:"不是......你的错。"

裹珍惊讶地看着他。这是李老蔫第一次承认问题可能不在她身上。

"郎中说了,"他继续道,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男人也可能......有问题。"

裹珍瞪大了眼睛。昨晚他不是去......?

"我去镇上......"李老蔫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找了西医......检查......"

原来如此!裹珍心头一松,随即又揪了起来:"那......结果呢?"

李老蔫摇摇头:"没说......就说让等等......"

回家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提昨晚的事。路过一片油菜花田时,李老蔫突然摘了一朵小花,别在裹珍的衣襟上。

"好看。"他闷闷地说,然后快步走开了,好像为自己的举动感到羞耻。

裹珍摸着那朵小黄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木讷的男人,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

从那天起,李老蔫不再夜夜索求。他变得沉默依旧,但眼神柔和了许多。有时候,裹珍甚至能捕捉到他偷偷看自己的目光,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婆婆察觉到了变化,骂得更凶了:"懒驴上磨屎尿多!怀个娃能累死你啊?"她甚至当着裹珍的面,给李老蔫张罗起相亲来,"邻村张家的闺女,屁股大好生养......"

李老蔫罕见地顶了嘴:"不要!"

婆婆气得直跺脚:"你想绝后啊?"

"不急......"李老蔫看了裹珍一眼,"再等等......"

裹珍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李老蔫是在维护她,这份心意比什么都珍贵。

五月里,村里来了个戏班子,唱的是《天河配》。婆婆爱看戏,早早占了好位置。裹珍和李老蔫坐在后排,听着台上织女哭诉相思之苦。

"织女真傻,"裹珍小声说,"为什么要回天上呢?留在人间多好......"

李老蔫突然握住她的手,粗糙的拇指在她掌心轻轻摩挲:"因为......她有责任......"

裹珍心头一震。是啊,神仙有神仙的责任,凡人也有凡人的责任。她和李老蔫,都被"责任"二字压得喘不过气来。

回家的路上,两人走得很慢。月光如水,洒在乡间小路上,像铺了一层银粉。李老蔫突然说:"要是......一直没孩子......"

裹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咱俩......"李老蔫顿了顿,"也能过......"

裹珍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句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动听。她鼓起勇气,主动牵起李老蔫的手。这个曾经让她窒息的婚姻,如今竟成了避风的港湾。

那晚,李老蔫没有碰她。两人并肩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虫鸣,一种奇异的宁静在心头蔓延。裹珍想,也许幸福不一定要有孩子,也许两个人相互理解、相互扶持,也是一种圆满。

然而命运总是出人意料。六月初的一个清晨,裹珍在灶台前做饭时突然头晕目眩,呕吐不止。婆婆眼睛一亮,立刻请来了王婆子。

"喜脉!"王婆子把完脉,笑得见牙不见眼,"两个月了!"

裹珍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老蔫正在地里干活,被叫回来时满头大汗,听说消息后,那张常年阴沉的脸上竟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我要......当爹了?"他结结巴巴地问,眼睛亮得惊人。

裹珍点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李老蔫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想抱她又不敢,最后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动作小心翼翼,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婆婆乐得合不拢嘴,立刻去灶王爷前上了三炷香,还破天荒地给裹珍煮了红糖鸡蛋:"多吃点,给我大孙子补补!"

夜里,裹珍躺在炕上,手不自觉地抚摸着平坦的小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成长,是她和李老蔫的血脉。李老蔫侧身躺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肚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老蔫,"裹珍轻声问,"你想要儿子还是闺女?"

"都行......"李老蔫难得地多说了几个字,"只要是咱的......"

裹珍鼻子一酸。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终于要当父亲了。而她,也将成为母亲,延续娘没有走完的路。

窗外,一轮新月挂在树梢,像一抹浅浅的微笑。裹珍想,娘在天之灵,应该也会欣慰吧。菜籽命的女人,终于在这片并不肥沃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出了属于自己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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