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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女人的香水味


雨水在院子里积成浑浊的小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裹珍蹲在水泥台边搓洗衣服,手指被冷水泡得发白。王铁柱昨晚换下的蓝衬衫沉在水盆底,像一团化不开的阴云。

肥皂沫在指间打滑时,一股甜腻的香气突然从湿衣服里钻出来。裹珍手一抖,衬衫从指缝滑落。这味道她太熟悉了——是夜来香舞厅门口那些女人身上的味道,廉价香水混着脂粉气,像腐烂的水果上撒了白糖。

"妈妈,疼。"丫丫蹲在旁边玩肥皂泡,化疗后新长出的绒毛被水汽打湿,贴在额头上像层薄霜。裹珍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四个半月形的红痕正慢慢渗出血丝。

她把衬衫单独泡进洗衣粉水里,倒了大半袋,泡沫溢出来流了一地。香气却像附骨之疽,顺着水汽往鼻子里钻。丫丫突然打了个喷嚏,裹珍连忙把孩子抱回屋,转身时踢翻了水盆。蓝衬衫湿淋淋地摊在地上,像具被剥了皮的人形。

傍晚王铁柱回来得早,车斗里装着半扇猪肉。"刘家沟老刘给的,"他得意地拍着猪肉,"他闺女在县医院当护士,能给丫丫弄到便宜药。"

裹珍正在厨房熬粥,铁勺在锅里搅出一个个漩涡。王铁柱凑过来要亲她,她下意识偏头,铁勺撞在锅沿上当啷响。

"咋了?"王铁柱皱眉。

"你衣服..."裹珍盯着灶膛里的火苗,"哪来的香水味。"

空气突然凝固了。灶膛里爆出一个火星,啪地一声。王铁柱的呼吸变重了,带着酒味的热气喷在她耳后:"你翻我衣服?"

裹珍还没来得及转身,头发就被揪住了。王铁柱拽着她往墙上撞,后脑勺磕在挂钟上,钟摆剧烈摇晃起来。她本能地护住脸,胳膊上立刻挨了一记肘击,骨头相撞的闷响混着挂钟的滴答声。

"贱货!敢查老子?"王铁柱的拳头砸在她护着头的小臂上,"洗衣粉味都能瞎编排!"

裹珍蜷缩在灶台边,透过胳膊的缝隙看见丫丫站在厨房门口,怀里抱着那只叫"太阳"的小花狗。孩子嘴唇抖得厉害,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小狗在呜呜低吠。

王铁柱突然停了手。他转身抓起案板上的猪肉摔在地上,血水溅在裹珍脸上,温热的,带着腥气。"吃!吃啊!"他踹了一脚猪肉,油腻的脂肪上留下个清晰的鞋印,"老子累死累活挣钱,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老太太的拐棍声从院里传来,王铁柱这才骂咧咧地出去了。裹珍爬起来第一件事是去看丫丫,孩子却躲开了她的手,缩在墙角不住地发抖。小花狗冲她汪汪叫,尾巴夹在后腿间。

夜里裹珍给丫丫喂药时,孩子突然问:"爸爸为什么打妈妈?"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来,在病号服上留下褐色痕迹。裹珍用袖子去擦,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爸爸...心情不好。"她听见自己说。

丫丫从枕头下摸出张画:三个火柴人手拉手,中间那个涂着蓝裙子。"张老师说,"孩子声音细细的,"爸爸妈妈和小朋友要相亲相爱。"

裹珍把画折好塞回枕头下,突然摸到一个硬物——是李老蔫的那张照片,背面朝上,铅笔字已经被孩子手汗洇模糊了。她想起照片上那个会熬酸梅汤的李老蔫,又想起今天抡拳头的王铁柱,胃里突然一阵绞痛。

王铁柱半夜才回屋,带着更浓的酒气。他掀被子上炕时,裹珍闻到了另一种香水的味道——比蓝衬衫上的更浓烈,还混着烟味和汗酸。男人翻身压过来时,她僵着身子没动,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接头的裂纹。

那裂纹像一道闪电,又像一棵倒着长的树。

第二天王铁柱有事去村长家,裹珍翻遍了他所有的衣兜。驾驶座底下找见一个用过的避孕套,手套箱里藏着半包女性内衣——蕾丝边的,标签上印着"夜来香情趣用品"。最让她手脚冰凉的是工具箱夹层里的病历本:患者姓名王香草,孕检记录,最后一次检查日期是三天前。

裹珍坐在驾驶座上发呆,直到丫丫在院里喊妈妈。孩子抱着小花狗站在柿子树下,阳光透过叶片在她光秃秃的头顶投下斑驳的光影。裹珍突然想起第一次来王铁柱家的场景——也是在这样好的阳光下,她给丫丫编了一个柳条帽。

午饭时老太太盯着裹珍淤青的额角看了很久,突然说:"西屋柜子最底下,有个铁皮盒。"老人顿了顿拐棍,"丫丫该去复查了。"

铁皮盒里装着老太太最后的家当:一对银耳环,三张定期存单。裹珍数了数金额,刚够丫丫下次化疗的费用。存单下面压着一张发黄的照片,是年轻时的老太太站在县剧团门口,穿蓝布衫,两条麻花辫又粗又亮。

"那时候..."老太太摩挲着照片,"我也想过跑。"

裹珍猛地抬头。老人却转身望向窗外,空荡荡的左腕在阳光下白得刺眼:"后来怀了柱子,就算了。"

傍晚王铁柱打电话说要去山西拉货,得三五天。裹珍放下电话,发现手心里全是汗。丫丫正在院里和小狗玩,笑声银铃似的洒了一地。裹珍望着孩子,突然做了个决定。

她连夜收拾了包袱:丫丫的病历、几件换洗衣裳、老太太给的存单。没拿王铁柱买的任何东西,除了那只粉红书包——丫丫太喜欢上面的小兔子挂件了。

天刚亮,裹珍就带着丫丫去了镇上。班车开动时,孩子趴在她耳边问:"我们去哪儿呀?"

"去找..."裹珍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柿子树,"能帮我们的人。"

汽车驶过春风旅社时,裹珍下意识低头。丫丫却指着窗外喊:"爸爸的车!"小货车果然停在旅社后院,车头上"王庄运输"四个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裹珍把丫丫的脸按在怀里,却看见旅社二楼窗帘动了动。207房间的窗口,王铁柱正搂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在接吻。那女人肚子微微隆起,左手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晃得人眼疼。

丫丫在县医院做骨穿时没哭,只是紧紧攥着裹珍的衣角。医生看完结果直皱眉:"血小板太低了,得住院。"

裹珍办了手续,却带着丫丫悄悄从侧门溜出去。她们在汽车站徘徊到最后一班车发车前,裹珍突然看见王铁柱的小货车驶进站前广场。

她抱着丫丫躲进女厕,孩子在她怀里发抖:"爸爸来找我们吗?"

隔间外传来脚步声,还有王铁柱粗声粗气的询问:"见没见一个带着一个光头小孩的妇女?"保洁员支支吾吾的声音和拖把桶滚动的轱辘声混在一起。

裹珍捂住丫丫的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打雷。脚步声渐渐远去后,她才发现丫丫在无声地流泪,泪水打湿了她整个掌心。

天黑透后,她们摸到了表姑李春燕家。表姑夫开的门,看见她们时脸色变了:"快进来!王铁柱都找疯了!"

表姑给丫丫煮了一碗荷包蛋,孩子吃着吃着就睡着了。裹珍这才发现丫丫的袜子破了一个洞,大脚趾倔强地钻出来,指甲盖上还有块瘀青——不知什么时候磕的。

"住两天就走吧。"表姑压低声音,"柱子下午来卫生所闹过,说你要拐跑他闺女。"

裹珍摸着丫丫光秃秃的脑袋,突然问:"能治好吗?"

表姑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张纸条:省儿童医院血液科张主任的电话。纸条背面写着"大病救助申请流程"。

第二天一早,裹珍借了表姑的身份证去镇上打电话。省城的工作人员说可以安排救助,但需要当地妇联出具证明。裹珍正要细问,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王铁柱从车上跳下来,蓝衬衫皱得像咸菜干。他一把抢过话筒摔在地上,塑料外壳裂成两半。"贱货!"他揪住裹珍头发往墙上撞,"老子就知道你在这儿!"

裹珍眼前金星乱冒,却死死护住胸前——丫丫的病历和救助申请单就贴在内衣里。王铁柱的拳头雨点般落下,她听见表姑夫的喝止声,听见围观群众的惊呼,最后听见的是丫丫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打妈妈!"

王铁柱突然停了手。裹珍透过血糊的视线,看见丫丫抱着小花狗站在卫生所门口,化疗后新长的绒毛被晨风吹得乱糟糟的。孩子脚边躺着那只粉红书包,小兔子挂件沾满了泥土。

"跟爸爸回家。"王铁柱向丫丫伸出手,声音突然温柔得可怕。

丫丫却后退两步,举起怀里的小狗:"太阳...太阳咬你!"

小花狗龇着乳牙狂吠,王铁柱一脚把它踢飞。小狗撞在墙上,哀鸣着瘫软下去。丫丫的哭声和裹珍的尖叫混在一起,像把钝刀割着所有人的耳膜。

王铁柱拽着裹珍往车上拖时,表姑夫突然拦在前面:"你再动手我就报警了!"

"老子打自己的婆娘,天经地义!"王铁柱抡起拳头,却在看见围观群众愤怒的目光时僵住了。他啐了一口,转身去抱丫丫。孩子拼命挣扎,病号服领口撕开一个大口子。

"这孩子有病!得去医院!"王铁柱朝人群吼,"我是她亲爹!"

裹珍瘫坐在地上,看着王铁柱把哭闹的丫丫塞进车里。小货车扬长而去时,她摸到口袋里那张省城医院的纸条——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半。

表姑扶她起来时,裹珍才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一个东西——是丫丫的小兔子挂件,耳朵断了一只。塑料眼睛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像滴永远落不下来的眼泪。

回到王庄时已是深夜。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柿子树在风里沙沙响。裹珍推开门,看见丫丫蜷在炕上睡着了,脸上挂着泪痕。小花狗的尸体不见了,炕头放着一个新买的洋娃娃,金发碧眼,裙子上绣着"香草"两个字。

王铁柱在堂屋喝酒,见她进来,砰地砸了酒瓶:"再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裹珍没应声,只是轻轻擦去丫丫脸上的泪痕。孩子怀里紧紧搂着那只断耳朵的兔子,指节都泛了白。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丫丫光秃秃的头顶画了道银线,像把锋利的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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