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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车上的血迹


1995年的秋风刮得比往年都早,裹珍蹲在井台边洗被单时,一片枯黄的柿树叶飘进肥皂水里。她捞起叶子,发现叶脉里渗着诡异的暗红色,像干涸的血丝。

远处传来熟悉的引擎声,王铁柱的小货车拐进村口。裹珍拧干被单站起来,发现车子开得歪歪扭扭,后厢挡板松了,随着颠簸哐当哐当响。车停稳后,王铁柱没像往常那样跳下来嚷嚷"媳妇我回来了",而是坐在驾驶座上发了会儿呆。

"饭在锅里热着。"裹珍走到车边,看见丈夫右手指关节破了皮,结了薄薄的血痂。王铁柱"嗯"了一声,拎起驾驶座下的帆布包就往屋里走,包角蹭过车门框,留下一道暗褐色的痕迹。

裹珍绕到另一侧收拾车厢,发现副驾驶脚垫不见了。她俯身去查看,一股铁锈味猛地冲进鼻腔——车座底下有团皱巴巴的报纸,边缘渗出可疑的深色液体。她刚伸手去够,身后突然"砰"地一声巨响。

王铁柱摔上了堂屋门,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瞎翻啥呢?"他一把拽开裹珍,膝盖顶上车门。裹珍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到晾衣绳,湿被单啪地甩在她的脸上,冰凉的水珠顺着脖子往下流。

"车座底下..."裹珍掀开被单,声音卡在喉咙里。王铁柱的眼睛布满血丝,下眼睑抽搐着,像被惹急的疯狗。

"路上轧了一条野狗。"他踢了脚轮胎,泥块簌簌落下,"溅得到处都是。"

裹珍盯着他工装裤膝盖处的暗色污渍,形状像一只展开翅膀的蝙蝠。王铁柱顺着她目光看去,突然暴起扯下晾衣绳上的被单,狠狠摔在地上:"看啥看?找打是不是?"

刚洗的被单沾满了尘土,裹珍蹲下去捡,听见王铁柱在翻工具箱。铁器碰撞的声响中,她趁机瞥了一眼车厢——副驾驶座椅缝里卡着一片亮晶晶的东西,像是女人耳环上的水钻。

夜里王铁柱睡得极不安稳,磨牙声像钝刀锯木头。裹珍悄悄起身,摸黑来到院里。月光下的小货车泛着冷光,车门居然没锁。她屏住呼吸拉开车门,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驾驶座下的报纸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浸透的抹布。裹珍用指甲挑起一角,借着月光看见布料纤维里嵌着几根长发——棕红色的,绝不是野狗的毛。她胃里一阵翻腾,突然摸到座椅调节杆上有黏腻的触感。

堂屋灯亮了,裹珍猫腰躲到车后。王铁柱站在台阶上撒尿,嘴里骂骂咧咧的。尿液溅在月季丛里,惊起几只蚱蜢。等他回屋,裹珍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那几根红发丝粘在掌纹里,像几道血痕。

天亮前下了一场小雨,洗掉了车身上的泥点,却让那股铁锈味更加明显。王铁柱天不亮就出了门,说要去县里修车。裹珍扒着窗缝看他离开,发现他没像往常那样检查车况,反而逃似的踩下油门。

早饭后村里来了几个穿制服的,挨家挨户问话。裹珍正在喂鸡,听见他们在隔壁院里打听"有没有见过跑长途的货车"。张婶的大嗓门飘过墙头:"哎哟,听说那车上全是血..."

裹珍手里的鸡食盆咣当掉在地上。她想起王铁柱工具箱里那把带缺口的扳手,想起他指甲缝里黑红色的污垢,想起车座缝里那枚水钻。老母鸡扑棱着翅膀抢食,啄着她脚边的泥土。

傍晚王铁柱回来时,小货车已经焕然一新,连轮胎都刷得黑亮。他拎着两斤猪肉扔在灶台上,肉皮上盖着蓝戳。"在县里买的,"他搓着手上的机油,"新鲜着呢。"

裹珍盯着猪肉上的检疫章,突然问:"修车花了多少钱?"

王铁柱切肉的手顿了顿,菜刀在案板上磕出个印子:"百来块钱吧。"

"啥毛病要百来块?"

"你他妈的..."王铁柱摔了菜刀,肉沫溅到裹珍衣襟上,"查我账啊?"

裹珍低头摘着衣襟上的肉渣,听见王铁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他突然抓起猪肉往锅里一扔,油星子噼里啪啦爆出来:"吃!猪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夜里裹珍假装睡着,听见王铁柱蹑手蹑脚出了门。她摸黑跟到院里,看见他蹲在车尾抽烟,火光一明一灭。月光下他的影子投在车身上,脑袋的位置正好对着车厢——那里新喷的漆色略浅,像个模糊的手印。

第二天村里炸开了锅。裹珍去井台打水时,张婶拽住她袖子:"听说没?县道旁水沟里捞出来个女的!"她的金耳环在晨光里乱晃,"红头发,穿超短裙,耳朵都让鱼啃没了..."

她手里的水桶咣当掉进井里,裹珍抓住轱辘绳才没瘫倒。张婶还在喋喋不休:"...说是夜来香的舞女,让人敲了脑袋..."她突然压低声音,"警察在找一辆蓝色的小货车。"

裹珍浑浑噩噩地拎着半桶水回家,发现王铁柱在翻箱倒柜。他看见裹珍,猛地合上柜门,震得墙灰簌簌落下。"我那条蓝裤子呢?"他声音发紧。

"哪条?"

"就县里买的那条!"王铁柱突然暴起,一脚踹翻洗衣盆,"操,你他妈是不是又动我东西了?"

肥皂水漫过裹珍的布鞋,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她看着王铁柱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突然想起车座缝里那枚水钻——昨天收拾衣裳时,她把它包在碎布里塞进了针线筐。

"没看见。"裹珍拧着衣角,肥皂泡在她指间破裂,"是不是...落车上了?"

王铁柱脸色变了变,转身就往院里冲。裹珍听见他掀开车座的声音,然后是声压低的咒骂。她悄悄挪到窗边,看见他正用改锥撬车厢地板的一块胶皮垫。

午饭时王铁柱破天荒给裹珍夹了一块肥肉。"你这两天别出门,"他扒着饭,眼睛却盯着院门,"村里面闹贼。"

裹珍嚼着肥肉,油脂腻在舌尖上久久化不开。她瞥见王铁柱左手腕有一道新鲜的抓痕,结了薄痂,像一条蜈蚣。

下午村里来了一辆警车。裹珍正在晒被子,看见两个穿制服的人进了张婶家的院子。王铁柱从屋里冲出来,脸色煞白:"待会儿来人就说我出车了!"他翻过后墙时,裤腿挂在了枣树上,扯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警察只是例行询问,很快就走了。裹珍收被子时,在墙根枣树下发现了一块亮晶晶的东西——是半截断裂的指甲片,染着暗红色的指甲油,边缘还粘着丝血肉。

天黑后王铁柱才鬼鬼祟祟回来,身上有一股河腥气。裹珍给他打洗脚水时,发现他脚踝上沾着水藻。"去鱼塘了?"她状似无意地问。

王铁柱的脚在水盆里僵了一瞬:"嗯,老刘那塘子。"水花溅了出来,打湿了裹珍的裤脚。

夜里裹珍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春风旅社207房间。浴室水龙头哗哗响,她推开虚掩的门,看见浴缸里泡着一个红头发女人,耳朵上的水钻一闪一闪。醒来时王铁柱已经不在炕上了,院子里传来"沙沙"的摩擦声。

裹珍扒着窗缝往外看,月光下王铁柱正在刷车。他疯了似的用钢丝球擦着车厢地板,偶尔停下来往墙上蹭手上的污渍。院墙渐渐染上一片片黑斑,像泼墨的山水画。

天亮前王铁柱才回屋,身上带着一股刺鼻的漂白粉味。裹珍假装翻身,听见他从衣柜深处摸出一个布包,塞进了工具箱。工具箱合上的瞬间,金属碰撞声格外清脆——是扳手的声音。

早饭后村里的大喇叭突然响了,通知所有货车车主去村委登记。王铁柱手里的粥碗啪地掉在地上,米汤溅在裹珍的脚背上,烫出了一个红点。

"我去县里一趟。"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临走又折了回来,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帆布包。裹珍瞥见包里露出一截铁柄,形状像一把锤子。

王铁柱走后,裹珍掀开床板,在夹层里找到一条蓝裤子——右裤腿内侧有一片喷溅状暗渍,已经发硬了。她抖开裤子,一枚水钻耳钉从兜里滚出来,在炕席上跳了两下。

正午的太阳白晃晃的,裹珍站在村委会门口,手里攥着那条裤子。院子里停着一辆警车,警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引擎声。

王铁柱的小货车歪歪斜斜的冲过来,挡风玻璃后是他扭曲的脸。裹珍本能地往警车后面躲,车子擦着她的衣角撞在了树上。王铁柱跳下车时,手里拎着那把缺口的扳手。

"贱人!"他眼球凸出,扳手在空气中划出银弧,"老子今天宰了你!"

裹珍转身往村委会跑,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喘息声。就在扳手即将落下时,两个警察从屋里冲了出来。王铁柱的咆哮、警笛的嘶鸣、围观群众的惊呼混在了一起,像一场荒诞的戏。

王铁柱的扳手咣当掉在地上,裹珍瘫坐在警车旁,手里还攥着那条蓝裤子。布料在阳光下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和洗衣粉的柠檬香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一个女警扶她起来时,裹珍才发现掌心被指甲掐出了血。她望着被按在地上的王铁柱,男人还在挣扎,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嘴里喷着白沫。他的蓝衬衫蹭满了土,后腰露出一截皮肤——那里新纹的"香草"两个字,已经开始褪色发绿了。

警车开走时卷起了漫天的尘土,裹珍站在路边,看着手里的水钻耳钉。阳光透过棱面折射出七彩光斑,在她虎口处投下一个又小又亮的点,像一颗永远抹不去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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