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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霜降


霜降这天,裹珍破天荒地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时发现枕边放着一件簇新的棉袄,靛青底子上绣着细碎的白色小花,针脚密得能藏住米粒。她伸手摸了摸内衬,棉花絮得厚实均匀,捏下去能听见细微的沙沙声。

灶间飘来烤红薯的焦香。裹珍披衣起身,发现冯老三正蹲在灶台前拨弄火堆,后颈上沾着几点木屑。

听见脚步声,他慌慌张张站起来,膝盖撞翻了搁在一旁的针线筐,五颜六色的线团滚了一地。

"试、试试..."他指着那件棉袄,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不、不合身再改..."

裹珍展开棉袄往身上比了比,袖口正好盖住腕骨。她忽然想起第一任丈夫送的那件旧的棉布夹袄,尺寸却小了一寸,勒得她喘不过气。李老蔫只是平淡的说:"凑合凑合穿吧。"

山里的晨雾还没散尽。裹珍穿着新棉袄走到院中,发现冯老三连夜在柿子树下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顶上铺着厚厚的茅草。他正踮脚往梁上挂什么东西,背影在雾气中显得格外单薄。

"这是?"裹珍走近了才看清,梁上悬着十几个小布包,每个只有拇指大小,用红绳系着,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冯老三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他手忙脚乱地扶住树干,结结巴巴地解释:"驱、驱蚊的...艾草和、和薄荷..."他低头搓着衣角,"夏、夏天你老被咬..."

裹珍仰头望着那些摇晃的小布包。阳光透过茅草棚的缝隙漏下来,在冯老三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块胎记变成了温柔的淡紫色。她突然伸手扶住他微微发抖的胳膊:"下来吧,当心摔着。"

冯老三整个人僵住了。裹珍的手心贴在他肘关节处,隔着一层粗布都能感觉到温度。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我没事..."

正说着,他脚下一滑。裹珍下意识往前一扑,两人一起跌坐在厚厚的干草堆上。冯老三的手本能地护住她的后脑勺,自己却被茅草戳了满脖子。他们离得那么近,裹珍能数清他睫毛上沾着的草屑,能闻到他衣领间松木炭的气息。

"疼不疼?"裹珍伸手摘掉他头发上的草茎。

冯老三的呼吸都停了。他瞪圆的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整个人红得像是刚从炭窑里扒出来的红薯。

裹珍忽然想起第二任丈夫醉酒后压过来的身躯——带着令人作呕的酒臭,像座大山一样沉重。而此刻的冯老三,明明比她高大许多,却仿佛随时会化成一缕烟消散在晨光里。

"我、我去看看炭窑!"冯老三突然弹起来,手忙脚乱的地往后院跑,中途还被自己绊了个趔趄。

裹珍望着他仓皇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低头整理被压皱的棉袄,在内袋摸到一个硬物——是那把崭新的木梳,梳背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

正午的阳光驱散了寒意。裹珍在溪边洗衣时,听见林子里传来熟悉的"咔嚓"声。冯老三又在劈柴了,这次还哼着小调,荒腔走板的调子惊飞了几只山雀。

她拧干最后一件衣裳,突然发现水中倒影有些异样——自己眉宇间那道常年紧蹙的竖纹,不知何时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回程路上,裹珍摘了几枝野山茶。刚转过山坳,就看见冯老三站在屋前的老柿子树下,正踮脚往枝头挂什么东西。他太过专注,连裹珍走近都没察觉。

"这又是什么?"裹珍突然出声。

冯老三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东西掉在落叶堆里——是个粗糙的木头小鸟,翅膀上还粘着几片彩色碎布。他手忙脚乱地去捡,额头撞上了低垂的树枝。

"给、给鸟做的窝..."他揉着通红的额头,声音越来越小,"冬、冬天要来了..."

裹珍弯腰捡起那个歪歪扭扭的"鸟窝"。底部铺着柔软的羊毛,边缘还细心地磨圆了。她抬头望去,发现柿子树的其他枝桠上已经挂了五六个类似的木盒,每个都各不相同。

"它们...会来吗?"裹珍轻声问。

冯老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会、会的!去年就有只红嘴的...在、在我帽子上做窝..."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胎记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粉紫色,"下、下雪的时候...它们饿..."

裹珍突然伸手拂去他肩头的木屑。冯老三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他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进屋吧,"裹珍把野山茶塞进他僵直的手中,"该做饭了。"

晚饭是红薯粥和腌蕨菜。冯老三埋头扒饭,却总忍不住偷瞄裹珍身上的新棉袄。当发现袖口处有一处脱线时,他急得差点把筷子折断:"明、明天我重做一件..."

"不用。"裹珍夹了一块咸鱼给他,"这件很好。"

冯老三捧着碗的手微微发抖。咸鱼躺在米饭上,油星慢慢晕开。他小口小口地吃着,像是要把这个味道刻进记忆里。裹珍又给他夹了一块,这次他没有推辞,只是眼眶突然红了。

夜深了,山风刮得窗户纸哗哗作响。裹珍在灯下补袜子,冯老三蹲在门口修一把旧伞。油灯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睡吧。"裹珍剪断线头,发现冯老三已经靠在门框上打起了瞌睡,手里还攥着伞骨。她轻轻推了推他,冯老三猛地惊醒,下意识去摸后腰的伤疤——矿难时留下的旧伤,每逢阴雨天就隐隐作痛。

裹珍的手先一步按在那处伤疤上。冯老三像被烫到似的弹起来,又强迫自己慢慢放松。她的掌心温热干燥,轻轻揉着那块凹凸不平的皮肤。

"转过去。"裹珍说。

冯老三僵硬地转身,脊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裹珍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陶罐,挖出些药膏抹在他伤处。药膏是前些日子用山茱萸和獾油熬的,带着淡淡的苦香。

"好、好多了..."冯老三的声音闷闷的,耳朵红得透明。

裹珍的手突然停在他脊椎第三节凸起处——那里有一道细长的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冯老三的肌肉瞬间绷紧,呼吸变得又急又浅。

"这个呢?"裹珍问。

冯老三沉默了很久。窗外的山风突然停了,屋里静得能听见炭火轻微的爆裂声。

"我爹、爹的烟袋锅..."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片落叶,"我、我打翻了酒..."

裹珍的手继续向下,在腰侧又摸到几处凹凸。这次不等她问,冯老三就结结巴巴地解释:"矿、矿上的...塌方...压、压了三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含糊的咕哝。裹珍的手停在他肩胛骨上一处圆形的疤痕——这明显是烟头烫的。

冯老三突然转过身,慌乱地系好衣带:"睡、睡吧..."他的眼神躲闪着,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

裹珍没再追问。她吹灭了油灯,躺在靠墙的那侧。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冯老三像往常一样,僵直地躺在最边缘,仿佛随时准备滚下床去。

山风又起,裹珍在黑暗中听着冯老三刻意放轻的呼吸声。过了许久,她突然开口:"我也有。"

冯老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里。"裹珍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左侧肋骨下方。那里有一道凸起的疤痕,摸上去像条僵硬的蜈蚣。

冯老三的手指猛地蜷缩,又强迫自己慢慢展开。他的指尖轻轻描摹着那道疤痕,呼吸变得又沉又重。

"八岁。"裹珍的声音很平静,"偷吃祭品,被祠堂的铜香炉砸的。"

冯老三的手突然不动了。黑暗中,裹珍听见他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边。"她又引导他的手来到右肩,一处圆形的烫伤,"第二任丈夫的烟斗。"

冯老三的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些伤痕上停留,轻得像是怕碰碎了她。

"还有..."裹珍刚要继续,突然被一股大力拉进一个颤抖的怀抱。冯老三的手臂紧紧环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心跳声震耳欲聋。

"不、不说了..."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哽咽,"以、以后不会了..."

裹珍的脸贴在他颈窝处,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发间。冯老三的怀抱不像第一任丈夫那样敷衍了事,也不像第二任丈夫充满压迫感。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却又带着克制的小心翼翼,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易碎品。

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霜悄悄落下。草叶上凝结的冰晶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一把碎银。裹珍在冯老三的怀抱中慢慢放松下来,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心跳声。那些陈年的伤疤在彼此的体温中似乎不再疼痛,化作了皮肤上一段段无言的记忆。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冯老三极轻极轻地吻了吻她的发顶,动作生涩得像个第一次偷糖吃的孩子。他的嘴唇干燥温暖,带着咸涩的泪痕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珍重。

裹珍没有睁眼,只是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冯老三的呼吸瞬间乱了节奏,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屋外霜重露冷,屋内却暖意融融。两颗伤痕累累的心在黑暗中依偎在一起,跳动的节奏渐渐同步,如同山涧与溪流的和鸣。

冯老三的动作生疏带着小心,虽说已经有过几次了,但还是笨拙的像未经人事的小伙,最后在裹珍的主动下才步入正轨。山里静的出奇,他俩的巅峰动静引发了夜枭的不满,呜呜的抗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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