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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是不是接头暗号


浑浊的老眼布满血丝,瞳孔因剧痛而有些涣散,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簇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名为“守护”的火焰。

“说!那个叫小满的丫头,到底是什么来路?!那铁盒子里的东西,她藏哪儿了?!还有,你脖子上的疤,是不是当年‘锦绣速达’余孽留下的记号?!”铁手恶狠狠地逼问,唾沫星子喷在林清源脸上。

林清源枯槁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脖颈的疤痕徒劳地蠕动,却只发出更加破碎的气流声,如同破旧风箱最后的呜咽。

他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铁手,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刻骨的悲悯和……嘲弄。

“嗬……嗬……”他艰难地翕动着嘴唇,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两个模糊的口型。

铁手辨认了半天,才看明白,那口型分明是:“规……矩……”

“规矩?!”铁手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死到临头还装神弄鬼!”他抡起鞭子,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抽在林清源伤痕累累的背上!

“啪!”

皮开肉绽!

鲜血飞溅!

林清源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却死死咬住牙关,没有惨叫。

他涣散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地牢厚重的石壁,穿透了无尽的黑暗,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枯槁的手指,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用尽最后一丝微弱的力气,极其缓慢地、颤抖地划着。

那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

一个代表“水井”的简化图形。

下面,紧跟着一个代表“子时”的横线。

正是苏渺曾在厨房污秽地面上,留给他的那个暗记!

他在用生命最后的光亮,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指向生路、也指向毁灭的符号。

仿佛这是他仅存的、与那个他誓死守护的灵魂之间,最后的联系。

“还敢画!”

铁手暴怒,鞭子如同狂风暴雨般落下!

“说!画的是什么?!是不是接头暗号?!说!”

鞭影翻飞,血肉模糊。

林清源的身体在铁链下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晃,意识在剧痛中沉浮。

唯有那只在墙上划动的手指,依旧固执地、颤抖地重复着那个符号,直至彻底失去力气,软软垂下。

浑浊的老眼缓缓闭上,嘴角却残留着一丝近乎解脱的、冰冷的弧度。

规矩……还在。

蜂鸟……已飞。

——

落梅山庄,隐于城西一片萧疏的梅林深处。

虽是寒冬,枝头无花,遒劲的枝干却如铁画银钩,在灰白的天空下勾勒出孤峭嶙峋的骨相。

苏渺站在厚重的黑漆大门前,靛蓝的衣袍沾满馊水污渍和尘土,左臂上渗血的布条将蜂鸟旗也染上了点点暗红。

寒风卷过梅林,呜咽如泣,吹得她单薄的身形微微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唯有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历经生死搏杀后的、冰冷的沉静。

她深吸一口带着梅枝清冽寒意的空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肺部撕裂般的灼痛,抬手,用那只尚能活动的右手,扣响了门上的黄铜兽首门环。

“咚、咚、咚。”

三声清响,在寂静的山庄前格外清晰。

片刻,旁边一扇不起眼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一个穿着青布棉袄、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门房探出头来。

目光在苏渺狼狈不堪的靛蓝身影和左臂染血的蜂鸟旗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何事?”声音平板无波。

“蜂鸟速达。”苏渺嘶哑开口,声音因疲惫和伤痛而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送药。听雪小筑,梅先生,冰魄安神饮三剂。”

她从靛蓝布包中取出那张萧暮渊给她的笺纸,递了过去。

老门房接过笺纸,仔细看了看,又抬眼看了看苏渺,目光在她染血的左臂和蜂鸟旗上停留片刻,锐利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和……了然。

他没再多问,侧身让开通道:“跟我来。”

山庄内布局清雅疏朗,亭台楼阁不多,却处处透着匠心。

绕过几丛枯梅,穿过一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开阔的临水平台。

平台尽头,一座飞檐翘角的精舍临水而建,匾额上书三个清峻飘逸的大字——听雪小筑。

精舍门口,一个穿着素青棉袍、身形颀长、气质清冷的青年负手而立,正望着结了薄冰的水面出神。

他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却又隐隐透着一股不属于文官的锐利和疏离。

正是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梅疏狂。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首先落在老门房身上,微微颔首。

随即,他的视线落在了老门房身后的苏渺身上。

那身沾满污渍和血渍的靛蓝短打,那面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金线蜂鸟依旧锐利的三角旗,以及那张掩在包头巾下、只露出小半张却苍白得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如同寒星的脸……

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近乎矛盾的冲击感。

狼狈,脆弱,却又透着一股百折不挠的、铁一般的意志。

梅疏狂清冷的眼底,瞬间掀起了波澜!

讶异、探究、震动……种种情绪飞快闪过,最终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

“大人,蜂鸟速达,药已送到。”老门房躬身,将笺纸和三剂用油纸包好的药饮递上。

梅疏狂没有立刻去接药。

他的目光依旧锁在苏渺身上,清越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这一路……不太平?”

苏渺抬起眼,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那双清冷的眼眸深处,没有鄙夷,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带着力量感的探询。

她扯动了一下干裂的嘴角,嘶哑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几条……拦路的……鬣狗。已……甩脱。”

“鬣狗……”

梅疏狂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落在苏渺左臂渗血的布条上,那靛蓝的布料被暗红浸染,与金线蜂鸟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

他忽然抬手,解下自己腰间悬挂的一枚小巧玲珑、通体温润的白玉佩饰。

玉佩雕刻着几朵疏落的梅花,栩栩如生。

“拿着。”

他将玉佩递给苏渺,动作自然,不容拒绝。

“城西‘济世堂’的陈老大夫,是我的故交。凭此物去,他会为你妥善处理伤口。诊金,算我的。”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面蜂鸟旗,补充道,“这旗……很好。锐气未失,方为利器。”

苏渺微微一怔。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刁难、质疑、陷阱……唯独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枚带着寒梅清气的玉佩,此刻重逾千斤。

她看着梅疏狂清俊而认真的脸,沉默片刻,伸出那只沾满污泥和血渍的右手,接过了玉佩。

冰冷的玉佩入手,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谢……梅大人。”嘶哑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温度。

“不必。”

梅疏狂接过老门房手中的药饮,转身走向精舍,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蜂鸟速达……我记住了。下次,或许还有生意。”

精舍的门轻轻合拢。

苏渺握着那枚寒梅玉佩,站在听雪小筑外的寒风中,靛蓝的身影依旧单薄狼狈,左臂的伤口依旧疼痛。

但胸腔中,那团被血与火反复淬炼的烙印之火旁,一点微弱的、名为“被认可”的暖意,悄然滋生。

她转身,朝着山庄外走去。

左臂上,那面染血的蜂鸟旗,在城西清冷的晨光中,第一次,真正地迎风招展。

济世堂的药气,比回春堂更厚重、更沉郁。

混杂着经年累月积攒下的苦味和生肌膏的辛烈气息。

空气里浮动着艾草燃烧后的灰烬味。

墙角一排排深褐色药柜沉默矗立,如同守卫着生死的甲士。

苏渺坐在靠窗的条凳上。

左臂衣袖被小心挽起,露出包扎处被黑虎帮追兵撕裂的伤口。

皮肉翻卷,边缘因沾染了馊水和污秽而呈现出不祥的红肿,渗出浑浊的脓血。

深可见骨的冻疮裂口也因剧烈奔逃而再度绽开,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筋肉。

老大夫姓陈,须发皆白,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清亮锐利。

他捏着银质小镊,仔细清理着伤口深处的污物和腐肉,动作沉稳而利落。

镊尖偶尔触碰到暴露的神经,尖锐的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苏渺死死咬住后槽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绷紧如铁。

却只从喉咙深处溢出几声压抑的闷哼。

“忍忍。”陈大夫声音苍老沙哑,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平静。

“创口太深,又染了污秽,不清理干净,这条胳膊就真废了。”

他瞥了一眼放在旁边矮几上的那枚寒梅玉佩,眼神微动,下手却更稳了几分。

“你这丫头……惹的麻烦不小。这伤,是刀口舔血的路子。”

苏渺闭着眼,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靛蓝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斑点。

废了?

不!

这双手,是撬动命运的工具,是重燃规则之火的柴薪!

再痛,也要撑住!

她右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尚未愈合的旧伤里,用更尖锐的痛楚对抗着左臂的折磨。

“嗬!好家伙!这筋骨韧性!”一个过分清亮跳脱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口响起。

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和狂热。

“冻伤溃烂到这种程度,又撕裂成这样,筋腱居然还没断?!”

“这自愈的生机……简直像野火烧不尽的荒草!”

“陈老头,你让开!让我看看!”

时惊云像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

月白细棉布衫子纤尘不染,衬得他那张过分年轻俊俏的脸更加唇红齿白。

他一把推开陈大夫的助手,挤到苏渺面前。

那双过分灵动的眼睛此刻亮得像探照灯,死死盯住苏渺血肉模糊的左臂。

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完全无视了伤者的痛苦和苏渺眼中瞬间爆发的冰冷警惕。

“啧啧,这伤口边缘的组织活性……这微血管的再生速度……还有这残留的毒素代谢痕迹……”

时惊云嘴里念念有词,手指蠢蠢欲动,竟想直接去触碰那暴露的创面。

“不可思议!简直违背了《素问》和《灵枢》的常理!不行!必须取一点新鲜组织……”

“时惊云!”

一声压抑着薄怒的低喝在门口响起,如同冰珠落地,瞬间冻结了时惊云伸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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