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通天门票
那是当朝大儒庄守拙清修讲学之地,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规矩森严堪比禁宫!
午时前非官驿不得入,几成铁律。
而“梅七”号箱笼里是什么?
湖笔徽墨?
孤本手稿?
这些都是文人清贵的象征,更是能轻易被“损坏”、“遗失”的绝佳借口!
一旦失败,或者箱笼稍有差池,毁的不只是“蜂鸟速达”这刚冒头的嫩芽,更是将梅疏狂和萧暮渊的脸面,一起按在泥泞里践踏!
更别提黑虎帮和永宁侯府如同跗骨之蛆的追杀!
风险,大得足以吞噬一切。
但机遇……也炽热得如同熔炉!
一旦成功,蜂鸟速达之名,将随着那箱笼踏进澄怀书院的门槛,如同惊雷炸响在死水般的京城!
其速度,其可靠,其不畏规则壁垒的锐气,将成为刺破旧秩序最锋利的匕首!
这五两纹银,买的是“蜂鸟”的命,更是买一张直通帝国权力与清流视野的……通天门票!
“三爷,”石岩如同磐石般立在阴影里,声音低沉,“梅疏狂此意,险恶。庄守拙最重规矩,书院门禁森严,午时前非官驿不得入,几成铁律。我们的人,硬闯不得。黑虎帮的鬣狗,柳如眉的暗桩,也必会在路上设伏。”
萧暮渊捻动的指尖骤然停住。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石岩,落在密室另一侧。
苏渺靠坐在软榻上,左臂被重新包扎固定,厚厚的棉布下依旧隐隐透出血渍。
脸色依旧苍白,但额角那支暗金紫蕴珠簪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似乎真的压制了部分痛楚,让她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冰冷的锐气。
靛蓝的衣袍已换过,依旧带着蜂鸟的绣纹,干净挺括。
她的目光,同样落在那张笺纸上。
“澄怀书院……庄守拙……”嘶哑的声音在密室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他的规矩……是‘非官驿,午时前不得入’?”
“是。”萧暮渊看着她。
“规矩……”苏渺深陷的眼窝中,那团烙印之火无声地燃烧着,跳跃着冰冷的、洞穿世情的幽光,“既是枷锁……也是……阶梯。”
她缓缓抬起那只尚能活动的右手,指向笺纸上“巳时三刻前”那几个字,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他定的……是‘入’的时辰。”
“不是……‘到’的时辰!”
萧暮渊捻动的手指猛地一顿!
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锐利无比的光芒!
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闪电!
是了!
规则!
梅疏狂和庄守拙玩的都是规则!
梅疏狂利用庄守拙的规则设下壁垒,但苏渺……她本身就是从规则绞杀中爬出来的恶鬼!
她最擅长的,就是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规则壁垒上,找到那最细微、最致命的裂缝!
巳时三刻前送到书院门口!
只要箱笼在巳时三刻前,稳稳地放在澄怀书院那扇紧闭的大门前!
那么,无论里面的人何时开门接收,无论他们有多少“非官驿不得入”的规矩,蜂鸟速达的任务,都已完成!
都无可指摘!
这并非取巧,而是对规则边界最精准、最大胆的切割和利用!
“好!”
萧暮渊猛地站起身,温润如玉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开一种近乎锋利的、属于冒险家的锐利笑容。
“好一个‘到’与‘入’!苏渺,你这点残魂里……果然藏着焚天的火种!”
他转向石岩,语速快如疾风:“立刻准备!‘梅七’号箱笼仔细查验封存!挑选墨羽中最精于潜行、速度最快的两人,扮作寻常脚夫,于卯时初刻,分南北两路,各带一个一模一样的空箱笼出城,绕行远路,吸引可能的追踪!”
“真正的箱笼……”
他的目光落回苏渺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和孤注一掷的信任:“由你,蜂鸟壹号,亲自护送!走最短、最险的——‘鬼见愁’穿城地道!卯时三刻出发!”
“石岩亲自带一队墨羽,于地道出口接应,扫清障碍!”
“巳时三刻前,箱笼必须出现在澄怀书院大门前!我要让整个京城都看到,蜂鸟……是如何啄穿这铁律的!”
——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永宁侯府西跨院,柳如眉如同困兽,在铺着厚厚波斯地毯的房间里焦躁地踱步。
金镶玉禁步的急促叮当声,如同她狂乱的心跳。
桌上,那张画着潦草靛蓝蜂鸟图案的悬赏令被狠狠揉成一团。
“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她尖利的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五千两!连个半死的贱婢都抓不住!还让她把药送到了落梅山庄?!”
“梅疏狂那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他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李嬷嬷跪在地上,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姨、姨娘息怒……那、那小贱人太邪性了……黑熊的脚筋都被她挑断了……疤脸刘说……说……”
“说什么?!”
柳如眉猛地转身,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
“说……说那靛蓝旗子上绣的鸟……像……像当年‘锦绣速达’血旗上那只……”
李嬷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疤脸刘手下有个老混子……当年见过蒋奎被枭首……他说……那鸟纹……一模一样……是……是索命的……血旗……回来了!”
“血旗索命?!”
柳如眉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踉跄着扶住桌角才没摔倒。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那个被她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噩梦——破庙里苏渺冰冷如刀的眼神,金銮殿上“此规不可废”的嘶喊,还有那面最终成为裹尸布的靛蓝血旗……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现!
“不……不可能!苏渺死了!挫骨扬灰了!”
她神经质地尖叫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那个贱婢!是她在装神弄鬼!是她拿了那个铁盒子!必须找到她!毁掉她!毁掉那盒子!”
她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猛地扑到妆台前,从一个暗格里摸出半块色泽黯淡、边缘带着灼烧痕迹的玉佩碎片——
正是当年她姑姑柳氏从苏渺身上扯下的平安旗残片!
刘氏长伴青灯,一口气不通畅,交由她保管,交代她一旦发现与此物有关的,立马掐灭在摇篮里!
否则,柳家连一个人也保不住。
“来人!”她对着虚空尖啸,“拿着这个!去找镇国公府京中别院的谢卫率!告诉他……‘血旗’现世!苏渺的‘规矩’……要回来了!让他务必……务必在金翎卫之前,找到那个贱婢和铁盒子!否则……当年江宁府‘安济坊’那场大火里……有些东西……可就瞒不住了!”
——
卯时三刻,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尚未褪去。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着京城沉寂的街巷。
回春堂后院,角门无声开启一道缝隙。
苏渺(蜂鸟壹号)的身影闪出,随即融入墨汁般的夜色。
她并未穿着醒目的靛蓝短打,而是换上了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灰粗布衣裤,如同最不起眼的尘埃。
左臂的伤口被特殊处理的棉布紧紧包裹固定,外面套着厚实的夹袄,掩盖了绷带的痕迹。
额角那支暗金紫蕴珠簪被取下,小心地贴身藏好,只余下那簪尖残留的、丝丝缕缕的清冽气息,如同冰线般缠绕在神经末梢,强行压制着左臂深处传来的、一波强过一波的钝痛与灼烧感。
她背上,是一个同样不起眼的、用深灰粗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箱笼,分量不轻,棱角分明。
里面,便是落梅山庄“梅七”号箱笼——装着能叩开澄怀书院大门,亦能引来灭顶之灾的湖笔、徽墨与孤本手稿。
真正的“蜂鸟”,已敛去锋芒,化为夜色中的一道暗影。
她脚步极轻,如同狸猫踏雪,循着早已烂熟于心的路线,朝着京城地下盘根错节如迷宫般的废弃水道——“鬼见愁”的入口疾行。
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更夫巡逻的路线和可能存在的暗哨视线。
身后,回春堂方向,几乎在同一时刻,两辆罩着油布、看似载满货物的板车,在几名同样穿着深灰短打、动作麻利的“脚夫”驱赶下,分别驶向南北两个城门方向。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清晰而略显刻意的辘辘声,如同投向黑暗的诱饵。
永宁坊深处,黑虎帮盘踞的泥鳅巷如同蛰伏的毒蛇窝,在黎明前的死寂中苏醒。
疤脸刘脸上那道蜈蚣般的刀疤在昏暗的油灯下更显狰狞,听着手下喽啰急切的回报。
“疤脸哥!回春堂那边动了!两辆板车,一南一北,都罩得严实,跑得飞快!看着像要出城!”
疤脸刘眼中凶光闪烁,猛地一拍桌子:“调虎离山!柳姨娘那边刚递来消息,金翎卫的谢子衿都惊动了!那小贱人和箱子肯定还在城里!给老子分两路追!南边那队老六带人去!北边黑豹带人去!不惜一切代价,给老子截下来!死活不论!箱子必须到手!”
他眼中闪烁着五千两白银的贪婪凶光,还有柳如眉那句“否则就一起烂在诏狱”的森寒威胁。
泥鳅巷瞬间沸腾,如同炸了窝的马蜂,两股凶悍的人流分别朝着南北城门方向狂追而去。
鬼见愁。
入口藏在一座废弃土地庙坍塌的供桌之下。
掀开沉重的石板,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淤泥、铁锈、腐朽木料和某种动物尸骸气味的阴风扑面而来,瞬间灌入鼻腔,带着深入骨髓的湿冷和死寂。
石阶陡峭湿滑,向下延伸进绝对的黑暗。
苏渺点燃一根特制的、燃烧缓慢、烟气极少的牛油火折子。
昏黄跳跃的光晕,仅能照亮脚下几步之地。
两侧是斑驳的、渗着水珠的砖石拱壁,头顶是低矮压抑、垂挂着湿漉漉苔藓的穹顶。
脚下是黏腻湿滑的淤泥和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污秽杂物,每踩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带着令人窒息的霉腐味。
水声滴答,在死寂中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的眼睛在窥视,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是老鼠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苏渺屏住呼吸,将火折子压低,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如同壁虎般无声移动。
背上箱笼的重量压着左臂的伤口,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紫蕴珠簪的压制力在阴寒秽气的侵蚀下似乎也在减弱,左臂深处那被强行压下的灼痛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丝丝缕缕地反噬。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哀鸣。
脑海中只剩下那张笺纸上的字迹:巳时三刻前,澄怀书院大门。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痛苦中,被拉长得如同酷刑。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隐传来水流声,比滴答声更响,更湍急。
火折子的光晕下,隐约可见一条浑浊的地下暗河拦住了去路。
河面不宽,但水流湍急,黑沉沉的水面下不知潜藏着什么。
一道锈迹斑斑、摇摇欲坠的铁索桥横跨其上,桥面木板早已朽烂不堪,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铁索在阴风中微微晃动。
这是“鬼见愁”最险的一段——断魂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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