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将利民驿的节点,沿着运河铺下去
封条边缘,无数细小的裂纹蔓延,仿佛封印着某种随时会破盒而出的恐怖之物。
李嬷嬷瘫跪在桌旁的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筛糠,牙齿咯咯作响,连头都不敢抬,仿佛多看那盒子一眼就会魂飞魄散。
一个穿着侯府最低等下仆灰布短褂、身形佝偻瘦小的老头,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死死按着,跪在盒子前方。
老头头发花白凌乱,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眼神浑浊呆滞,嘴巴无声地开合着——正是西角门那个看门的哑巴张老头。
“张伯,”柳如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她甚至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您老在侯府……看了一辈子的门。侯爷待您……不薄吧?”
哑巴张老头浑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嘴巴徒劳地开合,发出嗬嗬的气流声。
柳如眉也不在意他是否听懂,自顾自地说下去,声音如同毒蛇在枯骨上游走。
“可有些人啊,就是不知足。拿着侯府的米,心里却想着别的主子。当年江宁府安济坊那场大火……烧得可真干净啊。烧掉了多少不该留的账册,多少不该活的人……”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桌边,枯瘦的手指带着神经质的颤抖,轻轻抚过那黑檀木盒子冰冷的表面,抚过那张“癸酉”血封条。
“可有些东西,是烧不掉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有些人的嘴,是堵不住的!就像您老……当年在江宁府衙当仵作学徒时,亲手给那个人渣……验的尸!”
哑巴张老头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
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的嗬嗬声,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
“您验出了什么?嗯?”
柳如眉猛地俯身,枯槁的脸几乎贴到老头脸上,眼中是噬人的疯狂。
“您是不是……还偷偷藏了点东西?藏了点能证明……那场大火之前,那个人渣就已经被‘规矩’活活钉死的东西?!”
“唔!唔唔!”哑巴张老头拼命摇头,布满青筋的枯手徒劳地想推开按着他的婆子,浑浊的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下。
“拿出来!”柳如眉厉声嘶吼,指甲深深掐进黑檀木盒子里,“把你藏的东西拿出来!我知道在你身上!就在你那个从不离身的破烟袋杆子里!拿出来!否则……”
她猛地指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檀木盒。
“我就打开它!让里面那位‘癸酉’年就等得不耐烦的老朋友……亲自来问你!”
“癸酉”二字如同地狱的符咒!
哑巴张老头浑身剧震,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下去。
他浑浊的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里贴身的内袋里,哆哆嗦嗦地摸出一个油光发亮、磨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老旧竹制烟袋杆子。
他颤抖的手指,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拧开了烟袋锅子底部的铜帽。
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足半寸长的圆柱形物体,滚落在他满是污垢的掌心。
柳如眉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一把夺过!
她粗暴地撕开油布——
里面,赫然是一枚细小的、非金非玉、通体黝黑、顶端带着细微螺纹的……特制箭簇!
箭簇的尖端,残留着一点早已干涸发黑的、几乎无法辨认的暗红污渍!
柳如眉死死攥着那枚箭簇。
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身体因极度的激动和疯狂而剧烈颤抖!
“好!好!好!”
她连说三个好字,声音扭曲变形。
“‘规矩’的追魂箭!”
“苏渺!你看到了吗?!你的‘规矩’!它杀的人!留下的证据!就在这里!哈哈哈!”
她猛地转过身,将箭簇狠狠拍在黑檀木盒子上,对着那“癸酉”血封,眼中是孤注一掷的怨毒:
“侯爷的车驾……快到了吧?”
“备车!”
“我要带着这份‘大礼’……亲自去迎侯爷!”
“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当年那个喊着‘规矩不可废’的疯子!她和她那该死的规矩……是怎么把永宁侯府拖进地狱的!”
“还有萧暮渊!谢子衿!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这‘癸酉’年的毒火……要烧……就烧个通天彻地!”
——
回春堂密室。
冰魄膏的极致寒气与雪蟾续命丸的续命生机在体内交织,暂时构筑起一道脆弱的堤坝,将九死还魂草毒液与“鬼见愁”阴秽之气引发的狂暴冲突强行压制。
苏渺在剧痛的余波中昏沉醒来,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海底,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骨骼的哀鸣。
额角的紫蕴珠簪散发着稳定的微光,清冽的气息丝丝缕缕渗入,勉强维系着灵台一点清明。
她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萧暮渊坐在榻边圈椅中的侧影。
他并未穿那身标志性的雨过天青锦袍,而是一身深沉的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身形。
墨发仅用一根乌木簪束起,侧脸线条在密室昏黄的灯火下显得异常冷硬,褪去了所有温润的伪装,只剩下属于掠食者的锋利与疲惫。
他手中拿着一卷薄薄的、边角有些磨损的皮纸,正凝神细看,眉心蹙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萧暮渊倏然抬眼。
四目相对。
苏渺深陷的眼窝中,那团烙印之火依旧燃烧,却不再如之前那般炽白狂烈,反而沉淀出一种被剧痛和生死反复淬炼后的、冰冷的、近乎实质的锐利。
像一块被磨去了所有杂质,只剩下纯粹杀意的寒铁。
萧暮渊眼底翻涌的疲惫和凝重瞬间敛去,温润的假面自然覆上,只是那关切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悸动。
“醒了?”
他放下皮卷,声音放得极轻缓,起身走到榻边,自然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
指尖微凉,带着一丝夜露的湿气。
“烧退了点。别动,你左臂的伤……”
“死不了。”
苏渺嘶哑地打断他,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
她目光扫过他刚才放下的皮卷,那上面似乎是一些路线标记和潦草的船号。
“外面……如何?”
萧暮渊动作微顿,收回手,在榻边坐下。
他没有隐瞒,将玉髓崩碎后金翎卫明面行动的停止、靛蓝洪流的汹涌、通惠河私船的猖獗、柳如眉的异动以及那个致命的“癸酉”黑盒和箭簇,言简意赅地说了出来。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
“‘癸酉’年,江宁府安济坊大火之前,你以‘规矩’之名,用特制的追魂箭,处决了当时江宁府最大的漕粮蛀虫,也是永宁侯柳家暗中扶植的白手套,蒋奎的亲信,‘血手’屠三。”
萧暮渊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冰冷的锐意。
“那枚箭簇,就是铁证。”
“柳如眉现在拿着它,等着永宁侯回京。”
“她要引爆这颗毒雷,把永宁侯府、把萧家、把谢子衿……甚至把你那点刚燃起来的‘规矩’,一起拖进地狱。”
密室内一片死寂。
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苏渺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深陷的眼窝里,那团冰冷的火焰无声地跳跃着,映照着萧暮渊温润表象下同样冰冷的算计。
“箭簇……是真的。”
她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
“‘规矩’之下,无不可杀之人。屠三……该杀。”
萧暮渊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追问当年细节,只是缓缓道:“箭簇是真的,柳如眉的疯狂也是真的。永宁侯柳承宗,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更视声名如命。若他认定侯府声名因你而损,因旧事而危……”
他眼中寒光一闪。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抹掉所有痕迹。包括柳如眉,包括……我们。”
“我们?”
苏渺扯动了一下干裂的嘴角,露出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
“萧三爷……怕了?”
“怕?”
萧暮渊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属于海上霸主的桀骜与凶戾。
“我萧暮渊的船,从来只在惊涛骇浪里行得最稳!怕的……是那些挡路的礁石,终将被碾得粉碎!”
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那卷皮纸上,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野心。
“金翎卫的明枪暂时收了,柳如眉的暗箭却已上弦。这是死局,也是……破局之机!柳承宗回京,谢子衿的目光必被引向永宁侯府!这,就是蜂鸟的机会!是我们……真正织网的机会!”
他猛地将手中皮纸递到苏渺眼前!
苏渺凝神看去。
皮纸上绘制的并非京城地图,而是通惠河下游直至大运河的复杂水网!
上面用朱砂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数十个隐秘的野渡、废弃的河汊、甚至还有几处标注着“沉船障”的险滩!
每一个点旁边,都潦草地写着一个或几个名字——泥鳅张、翻江鼠、浪里蛟……全是盘踞在通惠河及运河灰色地带、凶名赫赫的私船把头!
“这是‘镇海令’下,刚刚向我萧家递来‘投名状’的私船把头名录和他们掌控的‘黑码头’!”
萧暮渊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锐利。
“这些人,要钱,要势,更要一条能光明正大靠岸的路!蜂鸟速达的‘利民驿’,就是他们的路!”
他指尖重重地点在皮纸中心,一个被朱砂圈了数遍的、位于通惠河与大运河交汇处的险要标记——“老龙口”!
“拿下老龙口!”
萧暮渊眼中精光爆射。
“这里是运河入京畿的咽喉!拿下它,就等于扼住了运河私货进京的命脉!让这些私船把头,挂上蜂鸟旗!用他们的船,他们的路,他们的凶名,替蜂鸟运货!替蜂鸟……开疆拓土!”
“将‘利民驿’的节点,沿着运河铺下去!直通江南!”
“把蜂鸟速达的规矩……变成这千里运河上……新的铁律!”
他猛地看向苏渺,目光灼热如同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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