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战情简报

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厚重的楠木门被亲卫从外面缓缓关上时，

整个明德堂，才安静下来。

留下的所有人都站着，没有人敢坐下，也没有人敢说话。

萧辰没有回到主位。

他缓步走下台阶，亲自走到那块记录着四大危机的黑板前。

他拿起一块干净的麻布，将上面那四个刺眼的词：

土地、资源、商路、军功

一个一个，用力地擦去。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困惑。

殿下这是……要否定刚刚的结论吗？

擦完之后，黑板变得一片空白。

萧辰放下麻布，重新拿起一支白灰笔，在黑板中央，只写下了两个字：

“西域”。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转过身，对众人说道：

“危机，同时也是机遇。刚才的账本已经算完，现在，我们来算一本新账。”

他终于走回主位，缓缓坐下。

他从袖中取出了两份卷宗。

他先是将那份盖着乌孙新王火漆印的密报，随手扔在了苏瞻面前的桌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那动作，像是在扔掉一张无用的废纸。

“这是毒药。”

“一把想用金钱和谎言，买我们去当刽子手的毒药。”

众人没有去碰那份密报，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紧接着，萧辰将另一份伊稚斜的地图缓缓展开在巨大的沙盘之上。

“而这一把，”

“是能让我们师出有名的‘大义’！

是伊稚斜王子，为我们换来的一面可以号令西域的旗帜。”

“现在，我们要讨论的，不是去不去西域，

而是如何举着这面旗，用好这瓶毒药，

去把‘西域’这两个字，变成解决我们那四大危机的唯一答案。”

他顿了顿，将目光最终落在了陈庆之身上。

“陈庆之。”

陈庆之立刻出列，躬身道：“末将在。”

“我问你，”

“若让你率三万铁甲，平推西域，需要多久？”

这个问题一出，整个议事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敢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几乎要脱口而出“三月足矣！”。

陈庆之却心中一凛。

他知道，这不是一道送分题，而是一道送命题。

殿下的问题，从来没有听起来那么简单。

他走到沙盘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代表凉州军的玄鸟旗，沉思了许久，才抬起头，声音凝重：

“回殿下，若不计伤亡，不考虑后勤，单纯行军作战……

一年之内，可令我凉州玄鸟旗插遍走廊十二国。”

“好一个‘一年’。”萧辰终于抬起眼，那双平静的眼眸中却仿佛藏着一片冰原，

“李记，告诉他，我们有多少‘一年’？”

李记闻言，甚至不用拨动算盘，便冷冷地回答：

“回殿下，按目前的财政赤字和资源消耗速度，若无外部输入，

我们的战时‘一年’，只有六个月。

六个月后，军工停产，凉票体系崩溃。”

萧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转向陈庆之：“现在，你再回答我，需要多久？”

陈庆之的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知道，自己落入了殿下设下的陷阱。

“……半年之内，若想全据西域，绝无可能。”他艰难地吐出了这个结论。

“很好。”萧辰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将那枚象征北狄的狼牙放在桌上，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既然强攻不得，那便智取。苏瞻，把棋子摆上来吧。”

苏瞻开始了他的工作。

他走到沙盘前，示意书吏。

“从东往西”

“第一颗钉子，焉耆。”

苏瞻拿起一枚代表“北狄爪牙”的赤色狼头棋，将其放在了紧邻玉门关的一座山脉模型上，沉声道：

“焉耆，山地城邦，民风彪悍，以出产佣兵闻名。

收受北狄军费，为虎作伥，是我军西进的第一个障碍。”

“障碍？”萧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他转向了李敢，

“李将军，这颗‘钉子’，硬不硬？”

李敢立刻出列，他走到沙盘前，用手重重地点了点焉耆城周边的几处隘口，脸上充满了自信与谋划，声音如洪钟：

“回殿下，焉耆城池坚固，强攻乃是下策！末将以为，当行‘围点打援’之策！”

他拿起代表凉州军主力的令旗，将其一分为三。

“末将愿亲率一卫主力，携5000复合弩，封锁其南面所有出城要道，只围不攻，断其粮道！

再以两营精兵，分别于东西两侧设伏。

焉耆佣兵悍勇，被围之后必不会坐以待毙，定会出城突围，

届时，我军便可在野战中，用我军弩阵优势，将其主力分而歼之！”

“同时，”他看向北面，

“焉耆被围，其主子北狄必会发兵来援。

我军可再遣一卫，在北面‘鹰嘴崖’设下口袋阵。

只要北狄援军敢来，便叫他有来无回！”

这番话说完，整个军方席位都传来一阵低沉的认同声。

萧辰没有赞许，也没有否定。

他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财政司主官李记。

“李记，告诉他，这一场‘完美’的围歼战，需要烧掉多少钱？”

李记立刻起身，他手中的账本早已翻开，显然对军方的这个预案早有准备。

他用冰冷的语调念出了一连串冰冷的数字：

“回殿下。

按参谋司的推演，李将军此策，若要全功，至少需要围城两月。

军械消耗合计三十万五千两，这将耗尽我们高韧性桑木的近半库存，和手雷的三分之一库存。

后勤消耗，合计一十万六千两。

而我军主力半数被拖在此地，两月的‘时间’，值多少钱，这笔账，末官算不出来。”

“总计，不算伤亡抚恤，不算机会成本，

仅是打赢这场‘完美’的围歼战，我们就需要付出四十万一千两的直接财政成本。

这个数字，相当于我们凉州去年冬季总财政收入的二成。”

“而焉耆，”他最后补充道，

“只是我们西进路上，十二国中的第一个。

请问李将军，打完这场‘漂亮仗’之后，我们还有钱，去打下一场吗？”

李敢那张因自信而涨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战术，在冰冷的“成本”面前，是如此的“昂贵”和不切实际。

萧辰这才缓缓开口：

“所以，问题不是‘能不能打赢’，而是‘我们付不起打赢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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