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卡壳了！
夜，已三更。
敦煌的军务司衙门内，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巨大的沙盘前，几十名将校正围绕着一个身披重甲的将军，进行着最后的兵棋推演。
那将军正是此战主帅，陈庆之。
他手中的指挥杆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传令兵声嘶力竭的呐喊。
“第三弩兵营，明日辰时三刻，抵达阳关外围预设阵地！”
“辎重营，所有战备粮草已装车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整个凉州都处于一种昂扬的临战状态，士兵们擦拭着兵器，写好了家书，只待明日一早，便要金鼓齐鸣，随那面玄鸟大旗，踏平西域！
然而，就在这最高昂的时刻——
“报——！玉门关八百里加急军报！”
一名背插令旗的信使，冲入军务司，他浑身浴血，从战马上滚鞍落地的瞬间，便已昏迷不醒，手中却依然死死地攥着军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入了沸腾的油锅！
半个时辰后，凉王府的书房内，气氛凝重如铁。
那盆烧得正旺的炭火，也无法驱散苏瞻内心的寒意。
这位一向以沉稳著称的老臣，此刻手持那份薄薄的情报，指尖竟有些微微发颤。
“殿下，此事太过蹊跷！”他嘶声道，
“乌孙新王，竟……竟突然向大月氏称臣了！
还主动请求大月氏出兵，为其‘调停’内乱……
这……这等于是在我们兵临城下之前，直接关上了我们‘助王子复国’的大门！
我军的大义名分，荡然无存啊！”
灯下，萧辰依旧在慢条理理地擦拭着一把黄铜游标卡尺，仿佛没有听到这足以颠覆整个战略的惊天变故。
书房内，慎独立于暗处。
而刚刚从军营赶来的李敢，此刻也罕见地沉默了，只是烦躁地来回踱步，将地板踩得“咯吱”作响。
殿下要的是“师出有名”，可如今，这“名”，却被人家釜底抽薪了。
恍惚之间，不要说苏瞻这些本就对西征心存疑虑的文官，便是军中那些摩拳擦掌的将士们，心中也都不免犯起了嘀咕。
这仗，还打不打得成？
整个凉州高层，都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声势浩大的西征，怕不是就要这般虎头蛇尾地，被无限期搁置下去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月氏王都“黄金之城”，一场庆功的夜宴，正进行到酣处。
与凉州的寒风凛冽不同，大月氏的王庭内温暖如春。
从安息国运来的名贵香料在角落的银制香炉中缓缓燃烧，释放出令人醺然的甜香。
舞姬们穿着薄如蝉翼的丝绸，随着悠扬的琴声翩翩起舞，腰间的金饰在火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彩。
王座之上，大月氏王，康隆，正志得意满地举起镶嵌着绿松石的金杯，对着下首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笑道：
“宰相，你这招‘釜底抽薪’，当真高明！
兵不血刃，便将那头饿狼，给死死地挡在了门外！”
老宰相微微躬身，脸上是智珠在握的从容。
他捻着自己花白的胡须，轻声道：“陛下谬赞了。老臣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哦？”
“那凉州王萧辰，虽有经天纬地之才，但他终究是中原汉人，骨子里信奉的是‘师出必有名’的那套规矩。”
老宰相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老臣通过‘昆仑商会’近来在西域的异常举动，便已猜到他有西进之心，而那流亡的乌孙王子，便是他最好的借口。
他想玩‘王道’，我们就用西域百年来的‘王道’规矩，来将他一军。”
“西域诸国，向来以强者为尊。
我大月氏乃西域百年霸主，乌孙新王既已向我称臣纳贡，我等出兵为其‘调停’内乱，便是宗主国对藩属的‘恩典’，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宰相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凉州若再强行出兵，便是不尊规矩的‘侵略者’，必将引得西域诸国同仇敌忾。
老臣料定，他萧辰……不敢冒此大不韪。”
国王康隆听得连连点头，心中愈发得意。
他放下酒杯，目光转向地图，却又问起了另一件事：
“北狄那边，可有什么动静？那群饿狼，可不会像凉州人这般讲究‘规矩’。”
宰相闻言，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回陛下，北狄使团已在路上，名义上是来‘祝贺’乌孙新王登基。
但据我们安插在王庭的线人密报，他们似乎另有图谋。
不过陛下放心，只要我等扼住了乌孙，便等于扼住了北狄南下的咽喉。
他们……翻不起大浪。”
然而，大月氏人到底还是商贾心性，算盘珠子拨得太精，便容易失了那份草原狼的狠厉。
他们以为用一张写满“规矩”的网便能困住猛虎，却不知，在真正的猎手眼中，
这网，不过是一层吹弹可破的窗户纸罢了。
就在黄金之城夜夜笙歌之际，更北方的草原上，风声正紧。
北狄王庭的金帐之内，没有舞姬，没有丝绸，只有扑面而来的浓烈奶酒味和呛人的牛油灯烟火气。
巨大的火盆烧得通红，将帐内几十名魁梧的部落头领的脸映照得狰狞可怖。
王座之上，北狄新任单于，阿史那屠格，正用一把骨刀，慢条斯理地刮着腿上一块狼肉。
他听着从南方传来的密报，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竟露出了几分与这粗犷环境格格不入的嘲弄。
“大月氏那群只会数金币的商人，”
他将一片狼肉扔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声音沉闷如雷，
“以为用一个降顺的乌孙王，就能挡住萧辰？他们太小看那头来自东方的幼狼了。”
帐下，唯一一个没有穿着皮甲，而是披着一件绘满了诡异符文的黑色祭祀袍的老者，闻言发出了一阵干笑。
他是北狄的首席萨满，也是屠格最信任的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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