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西域古道
“单于说的是。”萨满的声音沙哑，
“凉州的那头狼，他要的从来不是一块肉，而是整个牧场。
大月氏人堵住了羊圈的大门，却不知，那头狼……会翻墙。”
屠格点了点头，将骨刀重重插在案上：
“不错！
萧辰要的是‘名分’，只要那个叫伊稚斜的小王子还活着，他随时可以编造出十个出兵的理由！
大月氏此举，不过是自欺欺人。”
萨满向前一步，那双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透着一股子非人的阴毒：
“既然如此，大单于，我们何不成全他们？
既然凉州王唯一的阻碍，只是那面‘旗帜’，
那我们……便替他把这面旗帜，给亲手折断了！”
金帐之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部落头领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萨满身上。
“萨满的意思是……”屠格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兴趣。
“很简单。”萨满伸出干枯的手指，在地上沾了点酒，画出一条曲折的线，
“那个伊稚斜小王子，如今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必然会想尽办法逃往凉州。
我们只需派出最精锐的‘苍狼’，伪装成马贼，在他必经之路上设伏。”
“找到他，然后……”萨满的手指重重往地上一按，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杀了他！”
“只要他一死，凉州便彻底失去了干涉西域的最后一张牌。而他的死，”
萨满的笑意更浓了，
“我们完全可以嫁祸给大月氏，或是疏勒那个见钱眼开的蜘蛛女王。
让西域的狗，去咬西域的狗，岂不快哉？
届时，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整个黄金走廊，都将是我北狄的牧马之地！”
这番一石二鸟的毒计，让在场的部落头领们纷纷发出了兴奋的狼嚎。
屠格单于沉默了片刻，
随即也发出了畅快的大笑。
他亲自走下王座，将一杯满溢的马奶酒递到萨满面前：
“就依你！传我王令！命百夫长铁木扎，即刻挑选一千名最精锐的‘苍狼’勇士，南下！
我不要什么活口，我只要那个乌孙小王子的脑袋！”
凉州王府，书房。
议事厅内的争论，已经持续了一整个夜晚。
灯油燃尽了三盏，茶水换了四轮，苏瞻与李敢为首的文武两派，依旧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
苏瞻力主暂缓西征，避免与大月氏直接冲突，认为当徐徐图之；
李敢则暴躁地要求立刻出兵，用武力强行打开局面，认为“道理都是打出来的”。
唯有萧辰，始终沉默地站在那巨大的沙盘前，手中把玩着一枚代表“白袍军”的玄鸟旗，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众人争论的乌孙和玉门关，而是缓缓移向了书房角落里那排积满灰尘的巨大书架。
他对着一名亲卫低语了几句，亲卫立刻搬来梯子，从最高层取下了一卷极其陈旧的羊皮卷。
那是一份他幼年时从皇宫藏经阁中看到，然后自己临摹下来的《前朝西域商路图》。
萧辰将旧地图缓缓在沙盘旁铺开，两个时代、两幅截然不同的西域图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没有理会苏瞻和李敢争论“大义名分”和“强攻路线”。
他的手指只是在旧地图上，一条已经被黄沙标记为“废弃”的南道上，反复摩挲。
当苏瞻提到“大月氏自诩西域霸主，最重颜面与规矩”时，萧辰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
当李敢咆哮“管他娘的什么名分，直接打过去，抢了莎车的粮仓再说”时，
萧辰低头看了一眼旧地图上“莎车”的位置，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终于，当天边露出第一缕鱼肚白时，萧辰抬起了头，书房内的争吵声瞬间消失。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他们都以为，殿下会从“战”与“缓”之间，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
然而，萧辰却将手中的玄鸟旗，重重地插在了那张旧地图上，那条早已被所有人遗忘的、通往南方的虚线之上！
那条路线从敦煌郡的阳关出发，向南绕开楼兰故地，穿过大片无人的盐泽和戈壁，直指中部走廊的于阗。
“走阳关故道，经罗布泊南缘，绕行于阗北境。”
萧辰的声音平稳，却让苏瞻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骇然：
“殿下，万万不可！
此路乃前朝废弃之丝路南道，百年来几无人迹，沿途绿洲早已沙化，补给断绝，大军行进，无异于自寻死路！”
李敢也瞪大了眼睛：“走这条路，我们携带的饮水撑不过十天！马匹会先渴死！”
萧辰没有解释路上的困难，只是平静地看着沙盘，仿佛在看一幅早已了然于胸的画卷。
他胸有成竹道：
“传令陈庆之，计划不变。但路线，改走南道。”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补充了一句让整个书房陷入死寂的话：
“告诉他，我们此行的第一个目标，不是乌孙。”
“是于阗的玉石矿和莎车的粮仓。”
苏瞻彻底失态，他上前一步，嘶声道：
“殿下！这……这与‘助王子复国’的大义何干？！
此乃无名之师，是为劫掠啊！
我等与蛮夷何异？必将失尽西域诸国之心！”
“诸国之心？”
“苏大人，我问你，那个乌孙新王，他为了王位，能向大月氏称臣。
那西域其他的国王贵族们，又有几个是真心感念我们的恩德，而不是畏惧我们的刀剑？”
苏瞻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再问你们！
这三年来，我们凉州吸纳了多少从西域诸国逃难而来的牧民、工匠、奴隶？
他们为何要背井离乡？
难道真是因为仰慕我凉州的德化吗？”
“不！”
“是因为他们的国王、贵族、奴隶主，正在像榨干果渣一样压榨他们！
是因为我们的‘规矩’，能让他们活得像个人！”
“都给本王记住！”
“我们的朋友，从来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国王和贵族。
我们的朋友，是西域草原上每一个渴望吃饱饭的牧民，是每一个渴望自由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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