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以笔杀人，何须用刀
第五十六章 以笔杀人，何须用刀
玲珑坊，总枢纽。
从郑克密室中取出的黑色账本，静静地摊开在中央的长桌上。每一页，每一个名字，都散发着血与罪的腥气。
红袖站在桌边，指尖点在最后一页的那个名字上。——肃王。
“肃王……他怎么会……”
龙魁的眼睛血红。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铁证如山！”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厚实的木头发出闷响。桌上的茶杯跳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肃王又如何！大理寺卿又如何！”龙魁的咆哮声在大厅里回荡。
“有了这本账册，我们立刻把它交给御史台！”他怒吼。“让言官去参他！我看在天子脚下，他郑克，他肃王，还能否一手遮天！”
“对！交给御史台！”
“让皇帝来治他们的罪！”
“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众人激愤。压抑太久的仇恨与悲愤，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在他们看来，这本账册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足以将敌人斩于马下。
只有两个人没有动。红袖依旧站在原地，面色冷峻，看不出情绪。
而沈知意，从头到尾未曾靠近那张桌子。她一直站在巨大的京城沙盘旁，静静地听着，看着，如同一个局外人。
直到所有人的声音渐渐平息，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她身上。他们需要一个最终的决定。
沈知意终于动了。她没有走向众人，而是伸出手，从沙盘上拿起一枚代表肃王府的棋子。她又拿起一枚代表大长公主府的棋子。
她将两枚棋子并排放在一起，声音清冷。
“不行。”
龙魁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瞪着她：“天枢！为什么不行？证据确凿，我们……”
“然后呢？”沈知意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反问，“把账本交给御史台，然后呢？”
她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那些代表京城权力格局的模型上。
“你以为，御史台的笔杆子，能快过大长公主府里养的刀，还是能快过肃王镇守边疆的兵？”
“郑克是大长公主的人。肃王是手握兵权的王爷。这本账本一旦交上去，你信不信，它甚至到不了皇帝的御案前，就会被当成一张废纸，一把火烧个干净？”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每一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而我们，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将在一夜之间，从京城彻底消失。不留任何痕迹。御史台的言官，要么闭嘴，要么第二天就会失足落水，暴病身亡。”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冰冷。
“直接呈交证据，等于亲手将刀柄递予仇敌，主动展露弱点。”
议事厅里，恢复了些理智。
他们是江湖人，习惯了快意恩仇，却从未如此清晰地触碰到朝堂那不见血的绞杀规则。
龙魁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那……天枢的意思是……”他的声音嘶哑，“这仇，不报了？那些兄弟，那些被牵连的无辜百姓，就白死了？”
沈知意慢慢摇了摇头。她转过身，重新面对着沙盘。
这一次，她拿起了一枚代表“攻击”的、血红色的令箭。
“报”。
“当然要报。”她的眼神里，那光芒深邃冰冷，并非复仇的火焰。
“但，杀人，何须用刀？”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知意将那枚血色令箭，没有插向代表郑克府邸的模型，而是悬停在整个京城沙盘的上空。
“我们要杀的，不是郑克这个人。”她的声音低沉。
“我们要杀的是‘大理寺卿郑大人’。他要身败名裂，不必死于王法，要死在他最轻蔑的万民之口！”
她猛地将令箭插下，正中沙盘的中心。
“我要他从一个道貌岸然、受人敬仰的青天大老爷，变成一个人人唾弃、人人喊打的国贼！我要他的权势、地位、名声，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沈知意没有给他们太多震惊的时间。她立刻开始下达指令，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和清晰。
“传我的令，联盟中所有识字的成员，立刻停下手中一切事务。”
“将账本中，所有关于郑克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罪状，全部抄录下来。内容要通俗易懂，让不识字的老百姓听一遍就能明白。”
她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几条街道。
“内容必须具体。某年某月某日，他强占了城东张三家的良田；某年某月某日，他为一个古董花瓶，逼得城南李记绸缎庄家破人亡。桩桩件件，有名有姓，有理有据。给我抄，抄上成千上万份！”
她看向龙魁。
“但是，所有关于肃王的内容，一个字不许提。这份传单，只针对郑克一人。”
龙魁虽然还不完全明白，但他重重点头：“是！”
“红袖。”沈知意又看向一直沉默的剑客。
“在。”
“夜盗官邸的时候，你取回来的，除了账本，还有他书房里的印泥和私印，对吗？”
红袖点头：“是。按照您的吩咐，都带回来了。”
“好。”沈知意微勾嘴角。
“你带几个笔迹模仿得最好的兄弟，用他的私印和信纸，伪造几份郑克的‘自述罪行书’。信里的口吻要懊悔，痛苦，写出那种被良心谴责、夜不能寐的感觉。”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找几个在朝中素有清名，却一直被郑克打压，郁郁不得志的老御史。想办法，将这几封信，不经意地送到他们手上。”
一套组合拳，环环相扣，滴水不漏。舆论造势，引爆民怨。朝堂埋雷，引蛇出洞。
复仇，原来还可以是这样。我们无需刀光剑影的厮杀，这该是一场诛心之战。
短暂的沉寂之后，是彻底的爆发。
“是！天枢！”
“我马上去办！”
“笔墨纸砚！快！都动起来！”
刚才还充满悲愤和冲动的议事厅，瞬间变成一座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有人去库房搬运纸张，有人开始研磨浓墨，识字的成员们围在桌前，奋笔疾书。
整个玲珑坊的地下枢纽，所有灯火都被点亮，变成了一座不眠不休的“印刷工厂”。
沙沙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沈知意从一个刚刚抄写好的成员手中，拿起一张墨迹未干的传单样本。上面的字迹清晰有力，每一条罪状都触目惊心。
沈知意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冰冷的笑意。
“明天日出之前，”
“我要让京城每一条街道，每一面墙壁，都贴满郑大人的‘功德碑’。”
城外天际，黎明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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